“他们还好吗?”
当北轩城说出这一句的时候,北祺知道他已经妥协了,与此同时他又有些感慨,自己的父亲与李永泉二人不愧是多年的好战友、好兄弟,连对彼此的问话和语气都是一样的。
“爸,您这是打算要告诉我了吗?”,北祺两眼放光的看着北轩城。
“你先告诉我,你是如何与他们相识的?”北轩城掐灭手中的香烟,并没有回答北祺的问话。
“好!”北祺端正了身子,“爸,上午在院里我不是告诉您,我经历了半个月的军训嘛,我们的教官杨乐天正是某军院的大四学生,至于我告诉您我与我的教官杨乐天那离奇的故事,等您交代完了您的事之后,我再告诉您和我妈!”,北祺在这里卖了一个关子。
“说重点!”北轩城真想一巴掌扇过去,以前他怎么没有看出来,自己的儿子还有这种戏弄人的潜质。
北祺一看父亲这架势,知道自己不能再调皮下去了,不然玩过火了吃亏的可是自己。他用手在脖子上来回搓了搓,稍微清清了嗓子,便把吴向奎突然空降京大,偶然见到自己,又是如何把自己带到军院,与李永泉相认相识的过程详细的讲了出来。
北轩城一直静静的聆听着,看似很平静的脸庞,双眸却早已被泪水浸湿。原本他以为离开他们的世界,随着时间不停的行走,他留给他们的影子就会渐渐的淡化、模糊,直至消失。只是如今从北祺口中得知,原来他们对他的那份情之火从来就没有熄灭。为了逃避当年自己的罪过与失误,他仔细的躲避到这世界的一隅,毫不留情的把那些悲痛留给自己的兄弟,他是一个懦夫,他不配做一名军人。
时间似乎停了下来,北祺静静的坐在那里等待,等待自己的父亲从沉湎中醒来。郭珺仪挽着北轩城的手,她能切身的感受到他内心的波澜,那是压抑了了二十多年的海浪,如今终于脱困而出,可想而知那汹涌而起的势头是多么的狂飙。她用力的握着北轩城的手,两人的手在北轩城的腿上不停的抖动着,尽管两人极力的压制,却依然抵消不过。
“爸,如果难受的话,您就哭出来吧!”,北祺的心里也不好受,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见到父亲如此脆弱的一面,就像一个泥人,用手轻轻一捏,就会被压扁。即便是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光里,父亲也总是很淡定、从容的面对,没曾想如今往事的闸门打开,父亲就变成了大海中孤独漂泊的一叶小舟,“爸,男人也是可以流泪的!”,他走到北轩城的身后,双手抚摸着北轩城的肩膀。
“老北,这么多年了,你也该释怀了,也该从容的面对了!”,郭珺仪的手不停的抚摸着北轩城的手,她想这样或许能够抚平他心中的褶皱,“这么多年,都是你一个人背负着那些包袱,如今儿子也长大了,也是他知道的时候了,也是你挣破牢笼的时候了!”,她,一个毫无文化见识的女人,这一刻却化身成了最伟大的哲理师。
北轩城的心慢慢的静了下来,感受着手中与肩膀上的温度与力量,他渐渐的从往事的囚笼中走了出来,将头向左微微偏移,正好看到郭珺仪眼角滴落的泪水,他的心仿佛被什么揪住一般。他抬起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两下,嘴角向外扩张,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郭珺仪抬起头看到这个动作,双眸迸发出惊喜的目光,她知道他想通了,这一刻她已经盼了、等了二十多年了,如今这个梦终于实现了。她站起来将北祺父子二人抱在一起,没有比这一刻更幸福的了。
“小祺,儿子,谢谢你!”,郭珺仪的嗓音有些轻颤,又带着一丝沙哑,她哭了出来,这是激动的泪水,这是欢喜的呐喊。
“小祺,你真的很想知道我的过去吗?”,北轩城扭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北祺。
“爸,我是很想,只是如果您。。。”,北祺实话实说。
“不要说了,你跟我过来吧!”,北轩城知道北祺的意思,直接打断北祺的话,站起身来向正房那间里屋而去,北祺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郭珺仪在他的后背上拍了两下,向上抬了抬下巴,眼睛来回眨了两下,北祺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不再犹豫的跟了过去。
秋蝉在树上沙哑的鸣叫着,似乎在为生命的终结,做着最后的哀鸣。当北祺掀开里屋的门帘时,北轩城依然坐在了窗台下桌子旁的椅子上,只是他什么也没做,眼睛盯着桌面上从窗外洒落下的阳光,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北祺站在门口,没有向前去打扰他,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会触动父亲内心最深处的秘密,所以即便他已经想通了,但是他还是想给他时间,给他充分的时间。
北轩城动了,他向右偏了下身子,拉开右侧的抽屉,将放在最里面的那个已经斑驳了的小木盒拿了出来,双手在小木盒轻轻的拍了两下,一把银光闪闪的钥匙掉了出来,这一刻北祺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父亲的一举一动,即便这样,他也没有发现那枚钥匙是从哪里掉出来的。
北轩城双手有些颤抖的将那把小锁打开,翻开木盒,两条血红的肩章,在阳光的照耀下,迸发着出火热的光芒,又如同艳丽的鲜血,吸引着人们的目光。肩章的旁边则是一张有些泛黄的老照片,北轩城小心翼翼的将照片拿了起来,从左向右,将照片上的每一个人都看了一遍。
“小祺,你说的很对,我叫北云龙!”,北轩城的语气有些低沉,但是当说到云龙这两个字的时候,他有些弓着的身体猛然的挺直了起来,似乎那并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北祺走到他身边,看着那张与在李永泉出见到的一模一样的照片,静静的等待着北轩城的下文。
“我们五个人是同年兵,从入伍新兵连,到编制战斗小组,我们一直都生活战斗在一起,那个时候我们亲如兄弟,比现在那些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来说,我们五个更像是亲兄弟。他叫李永泉,是我们的老大,其实他的年龄也就比我大五个月,但就是这五个月的差距,让我屈居他的下手,成为了老二!”,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目光是那么的明亮,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耀眼。
“这是老三吴向奎,是个脾气有点暴躁,也有点急性子的家伙,他没事的时候,最爱做的事情就是与老大斗嘴,他那张嘴比之铁齿铜牙纪晓岚来说,也不遑多让!”,北轩城不由得笑出了声,可见是想到了什么温馨有趣的场景。
“他是老四!”,他的手指停留在第四个人身上,话语突然停顿,北祺有些紧张起来,根据他的了解与揣测,父亲之所以会选择离开,就是因为这个人,“他叫莫轩城”,北轩城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他的双手很灵活,眼睛也充满了灵气,即使在夜色中你也能看到他的明眸,所以他是我们几个人当中枪法最牛的一个,可以说是百发百中”,相较与其他人来说,北轩城似乎对于这个人更为熟悉和了解,不停的向北祺介绍着。
“对了,他还有一个手艺活,如果他不参军的话,应该会是一名出色的木匠!”,他用手拍了拍桌子上的那个小木盒,“这个木盒就是他的杰作,他一共制作出了五个,我们五个一人一个,是他特意花心思和时间制作出来的,不管我们走到哪里,都会随身带着这个小木盒!”,他的手平放在小木盒上没有拿开。
“还有这最后一个,他叫张连柏!”,北轩城突然将话语转移到最后一个人身上,“人如其名,是一名像柏树一样坚强的汉子,就是这性子也和木头似得有些木讷,平时就几乎很少说话,起初我们还以为他是故作深沉,时间久了才知道这是他的天性使然,也是我们五个人中年龄最小的一个!”
北轩城将照片上的人都介绍完了,转过身将那张照片递给北祺。虽然这张照片之前在李永泉那里就见过了,但是此刻他依然小心谨慎的从北轩城手中接过来,看着照片上那五个意气风发的军人,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惋惜。
“如果没出意外,他们如今该是怎样一番场景呢?”,北祺有些出神的幻想着。
“小祺,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离开部队,远离他们吗?”,北轩城闭上自己的双眸,身子向后靠了靠,“为什么我又会舍弃自己的名字,改换成轩城呢?”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起伏,但是北祺与站在门外的郭珺仪母子二人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