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婶已经得到常得贵的叮嘱,这个假小子小何要区别对待,她递给她盛得最满的一碗面,轻拍她的手背,“好孩子,去吃吧,不够再来添。”
“哎,谢谢婶子。”何素雪捧着碗,陶醉地吸气,“这手擀面真香啊,婶子手艺真好。”
除了盐,没有添加其他任何佐料配菜的一大碗素面,被何素雪吃了个精光,肚子都鼓起来了,不得不在院子里转圈消食。
陪着她一起转圈的是王石头,其他男孩都去给陈有亮帮忙了,右厢房五个房间都住满了伤兵,煎药喂药、喂水喂饭、端屎端尿,陈有亮和两个伙计压根忙不过来,他们非常高兴有人帮忙。
常得贵进来看了看,只是叮嘱陈有亮小心些,又回前头铺子坐堂,江南药铺战后第一天开诊,病人实在太多了,三个大夫和两个抓药的伙计忙得喝水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焦婶端着茶壶茶杯从厨房出来,何素雪忙跑过去,“婶子,是给大叔和师兄们的吗?我去。”
焦婶惊讶地瞅一眼何素雪,将托盘放到她手间,“小心脚下。”看出来她的鞋子不合脚,偏大了。
“哎,知道。”何素雪端着托盘,轻巧地绕过王石头,小短腿迈得飞快,吓得焦婶连声叫慢点。
诊室里还是那么拥挤,三张条凳坐满了,外面还有很多站着的,林有文在把脉问诊,常得贵和关有树在给人正骨,一个固定病人一个牵拉骨头,病人的惨叫声一阵又一阵,一些胆小的都跑出去了,三个抹泪的应是病人家属。
“哇,大叔的手法好正点啊。”何素雪把托盘往林有文的桌上一放,便冲到常得贵身边,看得津津有味。
关有树觉得好稀奇,“小何也懂正骨?”
哟,常得贵已经交待过啦?人人都知道喊她小何。
“嘿嘿,谈不上懂,听说过一些。”何素雪看见常得贵在病人的骨折部位涂了点药水,用绷带缠了几圈就让家属抬走,忙问:“不上夹板吗?就这样子不是容易发生移位,骨头会长歪的吗?”
“夹板是什么?”关有树茫然地问何素雪,“咱们这里一向都是这么治的啊。”
常得贵想了想,冲何素雪点头,“说说看。”
何素雪在病人的伤处上下比划,“比如说,这位大叔是胫骨中段骨折,我见过别人用两块平整的长板子这样子夹住伤腿,用绷带固定住,这样骨头不容易长歪,即使跟原来的有差别,也差不了多少,行走做活是完全无碍的。”
常得贵和关有树盯着病人的腿看了一会,常得贵说,“有树,去找板子,咱们试试。”
何素雪蹦起来,“二师兄,我和你去,我知道板子要多宽多长。”
病人的家属来了婆娘和两个半大小子,那婆娘犹豫着问常得贵:“常大夫,那什么板子,能行不?”
常得贵道:“那孩子的外祖父,是京城里的名医,她说行,那就行。”
百姓对京城,天生有一种敬畏,家属不说话了。
常得贵开了方子,让一个小子先去抓药,王石头敬了杯茶,常得贵接过一饮而尽,“谢谢石头,再来一杯。”
真的是一点不怕烫啊,王石头各种敬佩,提着茶壶又给常得贵满上一杯,他连喝了三杯才罢休。林有文打发了病人,也没少喝,还让王石头给抓药的两个伙计送了两杯。
药铺前两天刚整修过,柴房里还堆放着零碎的木头和板子,甚至还有工具,何素雪指点关有树锯了两块夹板。
回到诊室,何素雪继续当场外指导,把病人处理好后,告诉他平时需要注意的事项,约定了复诊时间。
病人就是镇上的居民,关有树很乐意领取上门复诊任务,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夹板处理的骨伤结果了。
送走骨折病人,王石头被打发去厨房帮忙焦婶子烧火做饭,何素雪就顺理成章留在诊室里观摩兼打杂,磨磨墨,倒倒茶,常得贵写方子她就在旁边看,后来又和关有树去锯了几块夹板。
骨折病人真的多,一个下午时间,就有五个需要正骨的,另外还有两个粉碎性骨折,创口外露已经感染很严重,骨折部位肿胀发黑流脓,病人持续高热不退,神志都不清楚了,明显是败血症,被常得贵宣布没治了,家属哭哭啼啼抬回家等死。
当大夫最难过的地方,就是病人躺在你面前奄奄一息,你却无能为力。
常得贵木着一张脸,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何素雪觉得那是见怪不怪的麻木,不是说他还兼职着军医么,比这还恐怖的外伤都见多了吧。
药铺是酉时初吃晚食,也就是下午五点钟的时候,王石头出来通知开饭,这时还有十几个病人没有看,常得贵便让后头先吃,不用等了。
“小何,跟石头进去吃饭。”
“哦。”
何素雪端着倒空的茶壶走进后院,打定主意赶紧吃完再出来帮忙,诊脉开方子她没把握,上柜台帮忙抓药她还是能行的。
厨房很大,是两间房子打通的,摆了两张八仙桌和八张条凳,桌上的饭菜都是一样的,两碗菜一筲箕烙饼一盆稀饭,何素雪没闻到肉味。
两碗菜分别是大白菜和酸菜,不见油星,放了很多辣椒,又辣又咸,男孩们就着稀饭和杂面饼子,吃得呼噜呼噜的,何素雪就有点难以下咽了,很少往菜碗里伸筷子。
焦婶注意着她呢,走过来问:“可是不好吃?”
何素雪脸上有点发烫,不好意思地低头,“不是的焦婶子,我吃惯清淡的,这菜有点咸……”
“不咸呀,呃……”邓小虎嘴巴含着饼子嘟囔,被邓小礼重重踩了下脚背,什么话都噎回去了。
焦婶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的菜碗,“哦,那婶子明天少放点盐。”
何素雪抱着焦婶的胳膊蹭蹭,“婶子真好。婶子,我娘说过,人吃盐吃多了,会把肝肾吃坏的,咱们往后少放一点点,可好?”
焦婶拍拍何素雪的胳膊说好,“婶子听你的,给掌柜的省点盐钱。”
何素雪乐呵呵重新拿起筷子,焦婶把另一桌的饭菜给温在锅里。
赵本真暗暗松口气,他也觉得菜太咸了,只是吃人家的嘴软,他不好意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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