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嚏啊嚏啊嚏”墨梨一进东偏厅里便开始狂打喷嚏,仔细一闻竟有股异香。
什么鬼?
“茫茫,这是什么味道?”墨梨拼命忍着喷嚏,才挤出一句话,说完就喷了出来,打了个最响亮的。
“小姐,这是鹅梨帐中香。小姐向来睡眠不好,素来焚这香来安神助眠。”茫茫答道。
墨梨扫了一圈儿,并未见到香炉,一路寻着味道来到了床前,见床架四角都挂着一个银香囊,缕缕青烟自里冒出。
这不是那个吗?但不是葡萄花鸟的纹路,是一种五瓣的小花,银器上雕刻出来,还是那种透雕,看起来倒是独有一种清新雅致的味道。
“啊嚏啊嚏啊嚏”
墨梨看着银香囊觉得新奇好玩儿,也不顾狂打喷嚏,反而细细瞧着把玩起来,拎着挂着它的银链子晃了晃,果然里面的香料一点都不会散,神奇的机括随着晃动一直保持着平衡。
“这是夫人特地为小姐定做的,家里还有四个。”茫茫看墨梨欢喜,面上一扫刚才的不快,又想着之前墨梨说“很多事情不记得了”,便忙解释说道。
“这个是什么花纹?看起来倒是特别。”墨梨问道。
茫茫看了看墨梨,回说道:“这个,是梨花啊,合了小姐的名字,而且小姐啊,最喜欢的就是梨花了。这个花纹很少有人用,所以是夫人特地在天宝楼定制的。”
噢
“从今天开始不用焚香了,把这个撤了吧,再把有的门窗都打开,散散味道。”墨梨新鲜劲儿过了,便对茫茫说。又看了看那银香囊说道:“这个,清洗干净收进柜子吧。”
茫茫又看了两眼墨梨,应了一声,便唤人撤香囊开窗去了。
茫茫伺候墨梨洗漱后,墨梨便窝在小睡榻里大大地伸了个懒腰,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小姐今儿可是忙坏了,往常从未做过这许多事,身子怕是疲乏得狠了,不如早点安歇吧。”茫茫一边帮墨梨捶着腿一边说。
墨梨惊坐而起,拉了茫茫的手臂说,“这个不用你来做。”
“小姐,我上午细细看了你捶的位置,应该没错的,是我捶错了吗?”茫茫半跪着,仰头看着墨梨说,表情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没错,没错,你快起来,只是这个我自己来就好,还可以顺便锻炼锻炼手臂。”墨梨说着手上用力托了托茫茫,茫茫依然跪着不起,“小姐,这些事向来是由我来做的,你不让我做,是嫌我了不成。”
茫茫说着,神情里满是委屈,眼睛里隐约还噙着泪花。
奴性。
墨梨想到这个词,但却马上觉得太不妥当。
那就像是,妈妈一直帮孩子收拾房间,可到了青春期孩子连房门都不让妈妈进了,妈妈的那种失落的心情吧。
墨梨想到这里心一下就软了下来,但又实在不太习惯这个,便温言说道:“我累了,想睡觉,不如你去帮我把床烫一烫。”
“小姐洗漱的时候,厌年就已经用汤婆子烫好了床,现下睡觉正好。”茫茫说道。
“噢行,那你扶我过去更衣休息吧。”墨梨说道。
墨梨躺在床上,果然是温热的,被子、褥子从头到脚都是烫过的,睡着极是舒服,一躺进来就让人不禁眼皮开始打架。
茫茫放下一层层的帐幔,墨梨已经是半睡半醒的状态了。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时,墨梨一直未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那说明茫茫还没有出去。
墨梨睡不踏实,便挣扎着醒转,挑了帐幔向外望去,屋里的灯都熄了,只有外间还有一豆微光闪烁,透过绯红色的隔帘纱缦,映得满室静谧温馨。
却看不到人迹。
“茫茫,你在吗?”墨梨轻喊了一声,好像是怕声音稍微大一点,便会惊扰了这烛光一样。
隔帘上立刻有人影晃动起来,小睡榻方向有人坐了起来。
“小姐,我在,是口渴吗?”茫茫一边答着,一边下了小睡榻,快速地挑了纱缦进来。
墨梨忽然想到,倒是常有丫鬟住在小姐房里的,有的甚至会和小姐同床而眠,以防晚间渴了冷了病了需要人伺候,又何况是自己这样身子不济、夜不安寝的柔弱小姐,更是需要有人时常照看。
依着茫茫的性子,若是不让她在这边伺候,怕是又要伤心难过,多想了。
罢了,随她去吧。
“恩,是。”出神半晌,墨梨方才说道。
刚说完,哪知茫茫早已倒了一盎水捧到了床边,就在墨梨刚刚神思恍惚的时候,茫茫就去倒水了,似是知道答案一般,想必墨梨素日里晚间喝水是常事,也难怪,阴虚,五心烦躁易口渴。
墨梨支起身子,睡眼惺忪地接过了水,一触盎子便觉温烫。
“小姐素来晚间是要喝几次水的,墨大夫又嘱咐要喝温水,所以夫人便着人定制了一种炭盆用来温着水壶。”看着墨梨略显疑惑的眼神,茫茫轻声解释道。
这察言观色的本事真是厉害,仿佛我心里想什么,她全能看出来一样,这工作可不是一般人干得来的,墨梨心道,喝着水呜噜“嗯”了一声。
墨梨把盎子递回给茫茫时,见她衣着整齐,还是日间穿着的那套,想必刚才是合衣睡着的,便问了问可曾盖了被子,被子厚不厚之类的话,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罢了。
“小姐,小姐,醒醒,该起床了。”
墨梨睡得正香,朦胧间忽然听闻叫起床的声音,真是想杀人的心都有。
“干~嘛~”
墨梨拉起被子把头埋了进去。
她不知道,这声娇喊,若是叫男子听了,定会脚下一软瘫坐在地起不来的。
茫茫一边收帐幔一边偷笑,她从未见过自家小姐如此闹小孩子脾气的模样,而这样的声音,更是没有听过,若不是亲耳听到,怕是怎么也不会相信是从墨梨口中说出来的。
茫茫七岁便被卖进了隆国公府,一直跟在墨梨的身边。她与墨梨同年,但小了几个月,可以说是和墨梨一起长大的,在她的印象里,从第一日见面起,墨梨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小大人样子,常伤怀落泪,可谓是从小哭到大的,又喜静不爱动,小孩子的玩闹调皮自然从来跟她不沾边。
所以,难怪茫茫会惊讶,但经过昨日后,也算好接受些。之前常听墨不流讲他跟他师傅墨妄墨大夫云游天下做铃医(注1)时的一些奇闻异事,倒是听说过有人因为什么事受了刺激或者头部受了伤后会丢失记忆,之后性情大变的例子。
但,茫茫心里总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小姐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几层的帐幔都挂好了,墨梨还是没有动静,茫茫心里很不忍叫她起床,若是在自家府里,阖家上下巴不得墨梨多睡会儿,又难得睡得这么香,就是睡上个几天几夜也不会有人管,怕还会在墨梨醒后放上几挂鞭炮,摆上几桌席面庆祝一下。
可是,现在不行啊。这是在纯王府啊,又是新嫁过来的,怎么行呢。
茫茫狠了狠心,摇了摇墨梨的肩膀说:“小姐,快醒醒,时辰不早了。”
墨梨哼唧了一声,拉紧了被子,依旧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茫茫直接上手强拉开了墨梨蒙着头的被子,墨梨惨叫一声,啊啊啊地乱叫着又要拉回被子,眼却连个缝儿都不带睁一下的。
茫茫死拽着被子说道:“小姐,小姐,你听我说,我也不忍心叫你起床的,可是昨儿夜里小姐破天荒地沉沉睡了一宿,中间一次都没有起来这要是在家里,老爷、夫人、少爷们、平姨娘怕是都要高兴得哭了,哪会硬是叫你起床?可是,可是这儿不是家里啊,这是纯王府啊”茫茫说着,几度哽咽,“纯王府向来规矩严,七王爷更是自律甚严,前一日不管什么时辰睡,第二天卯正必会起床,极少例外。小姐刚嫁过府,昨儿王爷又受了伤,你还是早些起来候着好些。”说完,茫茫再也忍不住,不禁放了拉着被子的手,以袖掩面轻轻啜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