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六出斋里却依然灯火通明。
上元节(注1)要到了,新帝要与民同乐,正月十五那日将携后宫妃嫔、文武大臣在忘忧居里大宴天下,这是北陈建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事,要知道忘忧居可是在唐城最繁华的街上啊。
有很多事要忙,禁卫的安排,活动的安排,席面的安排虽说他是骠骑将军兼吏部侍郎,根本轮不到他管这些事,但,谁让他是新帝素来最倚仗的人呢,而且他还是什么事交给他办,四哥才会放心,更何况这关系到新帝的身家性命和一国的安稳。
那一夜,不知会有多少支利箭对准了新帝和他。
所以,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今日他未上早朝,这是婚假(注2)结束第一天上朝销假的日子,他便没有出现,虽然新帝和百官都没有说什么,但他深知,此时新帝和他已经不再只是四哥和七弟的关系了,而是主和臣的关系,那皇宫也不再是定王府了。
即便是他,纯王,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和忤逆。
是以,纯王上午从牡丹亭接回了蔓青,洗漱更衣后便进了宫,与新帝议事,直到亥时正刻(注3)才从皇宫出来。
此时,纯王正襟危坐在书案前,手里捏着墨梨的那张对联的手稿,专注地看着,不禁默念出声:“梦短梦长俱是梦,年来年去是何年。(注4)”
良久,才放下手稿,拉开抽屉,拿出了一本书,又从中抽出了一份诗稿,与那张对联的手稿两相对照,纯王的嘴角微微勾了勾,然后便把两张手稿叠放在一起,又夹进了原来的那本书里,收回了抽屉。
“殿下,您早饭未用,顾小洲说您在宫里时午饭和晚饭也用得少,身子怎么受得住。我亲自熬了红枣山药粳米粥,文火慢煨了整整两个时辰,炖得软软糯糯,最好消化不过,又补气血,正适合做夜宵。”若素双手托着一副紫檀木的托盘走到了书案前,托盘上放了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碗,里面斜放着一只同质地的白玉勺。
若素把托盘放在了书案之上,双手将那白玉碗捧到了纯王面前。
白玉碗里是稠稠的多半碗粥,粳米和剔了核的红枣,已经熬得化去了原形,几乎已成冲调后的藕粉状,只有一块块小小的雪白山药还保持着原状,但看起来也是粉粉糯糯的,极是可口。
“你知道,我不喜甜食。”纯王淡淡地说道。
“不腻的,没有放糖,只是有些枣子的清甜。”若素柔柔地说道,声音甜糯似那碗红枣山药粥。
“先放着吧。”纯王道,说完便闭眼靠在了椅背上。
“也好,刚回来,先歇歇。殿下忙了一日,想是身子乏了,我给殿下按按,松松筋骨。”若素边说边走到了纯王背后,抬手轻轻在纯王的肩膀上抓按起来。
纯王却突然睁开了眼,抓住了若素的手,冷冷道:“出去!”
若素一阵委屈涌上心头,眼里倏忽便噙满了泪,却不敢随便掉下来,强忍着,深低着头福了福,隐隐带着些哭腔应了声:“是。”
若素是个心思细腻,又敏感的人,已经感觉出来纯王这些日子里的微小变化,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是自己做得不够好?还是时间长了,终是腻嫌了?
若素想着,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岁月不饶人,这个年纪的女人对于王孙贵胄来说,应该已经是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了。
也或许是,被迫大婚,娶了不喜欢的女人,心下不快,积郁难抒,近日又忙,太过烦乱?
是了,这才说得通,看着他对白慕雪的样子,他就不是那种薄情凉性之人。
就是这样,一定就是这样!
这样一想,心下便好受多了。
若素坐在穿廊下,隐在阴影里,用帕子细细擦去眼泪,又生出些希望来。
墨梨缓缓地醒了过来,感觉浑身都有些酸软,懒懒的,下腹部还有些隐隐地坠痛。
墨梨皱着眉头换了个姿势,想再接着睡。
忽然,却猛地坐了起来,掀开被子看了看。
啊
墨梨在心里叫了一连串的啊。
“大姨妈来了!”
这个时代没有姨妈巾要怎么办啊?!
诶,真的是诶,记得老妈说她年轻的时候都没有用过姨妈巾,那之前的人是怎么处理的呢?肯定不能就让它一直流着吧?
茫茫掀开帐幔想叫墨梨起床,却看到墨梨眼神直愣愣地坐着,吓了一跳,忙问:“小姐,你怎么了?”
墨梨在脑子里努力搜索了一下,大姨妈在古代的学名叫什么。
噢!想起来了!
“我癸水来了。”墨梨说道。
“嗨,我当什么事呢,可是吓了我一跳!算着日子是差不多了,小姐一般都是月中偏下旬来,这次提前了几日。小姐,别怕,我去拿月事带(注5)来,再拿套新衣裳。”茫茫听了长舒了一口气道,麻利地收好了帐幔,转身便去打开了里间的一个大立柜,拿出了一个红色的月事条,和一套新衣裳。
“今天穿豆绿色的好不好?为着小姐出嫁,夫人订做了四季衣服共二十套,一半素色,一半彩色的,但都不是特别艳丽的颜色,都是比较素雅的。”茫茫说着,拿给墨梨看了看。
“这么新的衣服就别在这个时候穿了罢,不如下次回家的时候再穿给娘看好了。”墨梨说道,“还是拿套红色的吧。”
“行。”茫茫痛快地答应着,把那套豆绿色的衣裙收了起来,又拿出了一套红色系的衣服。
墨梨拿着月事带,好奇地仔细看着,做工很是精致,外侧是红稠子,内侧是红色的细棉布,长条状,几乎有女生的一指厚,特别像早期的姨妈巾,虽然没有可以粘贴的双面胶,但却有带子可以绑在腰上,很像是额相扑运动员下身绑的那个东西,只是腰部系的带子要窄很多。
“这里面都缝了什么?”墨梨好奇地问道。
“六层纸,三层薄薄的棉花,还有一层药末。用细棉布缝了小袋子,装进药末后抹平,再像纳鞋底一样缝上几道,最后再装进月事带就可以了。”茫茫细细地说着,边帮墨梨再挂好了帐幔。
这些日子,沐浴之类的事,墨梨都是不让茫茫参与的,一直坚持自己来,茫茫也渐渐习惯了,很自然地挂好帐幔后,便退了几步出去,背对床榻而立。
虽然用着不是特别习惯,但总算是不至于四处奔流了
呵呵
墨梨穿好新的里衣,下床走了走,又坐了坐,总是感觉那个月事带不太服帖,很有一种改造冲动。
“诶,对了,你说的药末,是什么药末啊?”墨梨又好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