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梓第一遍的演唱尚未停歇,主音吉他手安仔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歌声一停,一串木吉他的脆响随之而来。
间奏,是由钢琴和木吉他共同营造的世界。这个世界仍然是偏灰暗的,但是偶尔的一抹亮色会在灰暗的世界里时隐时现。
钢琴始终在中低音区徘徊着,欲诉还休的味道扑面而来。木吉他的旋律是清亮的,带着微微的喜意。但这喜意在沉郁的钢琴不断的拉扯下、牵绊下,慢慢的,也变得带上了一丝沉重。
钢琴与木吉他在相互的追逐,又相互排斥,一会儿贴得很近,一会儿又远在天涯。
观众们的一颗心,被这段钢琴与木吉他的纠缠弄得忽上忽下,忽喜忽怒。想要掩耳不听,不让它们弄乱自己的心情吧,却又舍不得不听,舍不得让它们停止。
整个演播大厅里,只有钢琴与木吉他的声响,就连叶梓这个演唱者,都隐藏到了黑暗里,几乎被人遗忘了。
而在黑漆漆的舞台上面,随着乐池里一阵镲片的轻响,叶梓再次举起了话筒。
定位光与追光也同时再次打亮。
第二段的演唱,开始了。
第二段的演唱中,除了第一段为演唱伴奏的三角钢琴和间奏时加入的木吉他,第二把木吉他和一把木贝司同时加了进来。
唐奴的架子鼓也轻轻跟进。吊镲和脚镲在节奏的连接处轻轻扫过,鼓边轻轻敲响在每一小节的节奏里,底鼓柔和的重击精确的击打在每一个乐句的重音上面。
叶梓的演唱仍然稳稳的向前走着,淡淡的并不激昂,每一句的句尾和长音的地方,叶梓都加上了细细的微微的颤音。声音仍然保持着听觉上的温暖,但是在第二段中,叶梓将真气振荡的频率稍稍放缓,加多一点喉音,让声音的暗哑程度再上一层。与此同时,叶梓运用更多的xiong腔、鼻腔、颅腔共鸣,使整个声音的质感变得更加细腻通透。
第二遍演唱开始的时候,弦乐群里就站起了一位身穿红色长裙的女生,一束追光也同时照向了她。
这是弦乐群里的第一小提琴手。
随着她将一把暗红发亮的小提琴架到了左肩,琴弓一挥,如泣如诉的旋律便伴随着叶梓的演唱,开始与歌声相互问答起来。
歌曲的伤感凄婉氛围,因为这一把小提琴的加入而越加浓烈了。
观众席里一直保持着寂静无声的状态,没有人嬉笑言谈,更没有人起身离席。如果真有人这么做的话,难保不被愤怒的观众们扯成碎片。
所有人都沉浸在叶梓的歌声里,浑然忘却了周围的世界。
唐奴仔细聆听着耳机里传来的歌声,小心控制着手上鼓棒的力度。他生怕因为鼓声的音量过大或是过小,影响到了叶梓现在的演唱。
如此精彩的一次现场演唱,怎么可以在我的手上遭到任何一点破坏?
这,这是绝不允许的!
唐奴心里暗暗说道。
小提琴手轻柔地运行着琴弓,让婉转的旋律始终是以一种最贴合的方式,紧紧跟随着叶梓的演唱。她的精神始终高度集中,大脑不停地思考着,脸上的表情也跟随着自己的演奏,不时地变换着。
乐谱上对这一段小提琴的要求,叶梓只写了“free/solo”这两个单词。这是自由发挥的意思。能够得到作曲家的认可,在为歌手伴奏的同时,还可以自由抒写自己喜欢的旋律,对于任何一位志向高远的演奏家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但是在叶梓如此打动人心的演唱面前,这件“好事”的压力也同样是沉重的。
第一小提琴手严阵以待,丝毫都不敢松懈半点。
琴声,在叶梓的歌声上空盘旋着、回荡着,不绝如缕,美妙之极。
叶梓渐渐忘却了演唱的事情。
舞台上的他,丝毫没有再去“想”唱歌这件事情,他只是静静聆听着耳边传来的美妙音乐,同时将自己的声音化为这音乐的其中一部分,让歌声和音乐完全汇合交融在了一起,再也不分彼此。
这时,叶梓的演唱,已经不是流畅或者好听这样的现成词句可以形容的了。
听着叶梓的演唱,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会受到歌声的感染,随着歌声的起伏跌宕,每个人的心情也会随之而动,概莫能外。
这——这是完全忘情的演唱!
这——这是足以引人入魔的声音!
休息室里,刘琦沉默了。
聆听着叶梓的演唱,一种无力的感觉悄悄爬上了他的心头。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打败这样的一个叶梓,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追上前面的这个身影。
今晚刘琦所有的努力,无论是舞台上的还是舞台下的,在叶梓的这一次演唱面前都已经完全化成了泡影。
但是刘琦连不甘心都无法做到。
如果说刚才的那一首《饿狼传说》,叶梓的演唱还能让刘琦隐约看到他的背影,但是现在这一首歌曲的演唱,刘琦已经无从寻找叶梓演唱的脉络。
这,这又让刘琦如何去追啊!
所有选手全都沉默了。休息室里,只有叶梓的歌声在轻轻回荡。
这里的每一位选手,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他们都有着自己对于歌曲演唱的分辨能力。想在舞台上击败他们并不太难,分数超过就能做到,但是想在内心真正的折服他们,那可就太难了一点。
叶梓做到了。
聆听着现在这样的一次演唱,任何言语的诉说和抵抗都已经毫无意义。
这样的演唱这样的歌声,已经完全折服了这群骄傲的年轻人。
他们心里,已经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音响师埃迪一直在调音台上忙碌着。
叶梓的演唱越来越出色,埃迪手里的动作也越来越频繁。
贪慕金钱的“现实主义者”埃迪在孙云现身之后,不得不就此消失了。而钟情于音乐的“艺术家”埃迪,再次回到了台前。
艺术家都是完美主义者。
自认为是“声音创造艺术家”的埃迪,由不得自己听到半点不好听、不协和、不完美的声音。整首歌曲的演唱当中,他在调音台上不停的旋动着一个个不同的旋钮,推上或是拉下一个个音轨的推子,像走马灯一样来回的忙碌着。而在他机器人一样精确的操控下,叶梓和整个乐队的声音都渐臻完美。
叶梓第二首歌曲出色而又神奇的演唱当中,埃迪居功至伟。
埃迪的身后,孙云欣慰的微笑着。
蔡清德注视着舞台上的叶梓,同样在欣慰的微笑。
这位孙云大力推荐的选手,的确没有辜负孙云的厚望,也没有辜负蔡清德心中暗自的期许。
作为评委会主席,蔡清德恪尽职守,并没有对叶梓另眼相看,也没有在比赛的成绩上给予更多的照顾。
但是叶梓今晚的演唱,蔡清德可以毫无顾忌的给予高分,没有人会说任何闲话。
比赛即将完美的结束,虽然中间有些波折,虽然刚才的情况有些危险,但是好在一切都即将过去。
蔡清德也可以完美卸下自己肩上承担的责任,对于包括孙云在内的老友们也都可以给出一个圆满的交待。
这,就足够了。
至于比赛中曾经出现的某些状况,既然没有太过影响到比赛的本身,那也就随着比赛的落幕让它过去吧。
算他们走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