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穿过一排一排的桌子,径直向他们二人走来。林寻焦躁不安地看了林落一眼,眼中还捎带着刚才的怒气,以及听到他们谈话后的防备之意。
那些人笃定地走过来坐下,为首的人向小二招了招手。那小二自他们出现在楼梯上,就一直胆战心惊地注视着他们,看见那人挥手,便立马忙不迭地跑了过去。一边还擦着头上的汗,不知是跑堂累的,还是心有余悸。
林寻和林落各自都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喝着茶,但又时时刻刻注意着旁边的动向。
壮汉声音洪亮地向小二要着酒菜,听他的话语,菜倒是没要多少,酒却要了很多。待小二离开后,那壮汉将目光落在了距他不过五尺,但侧背对着他的女子身上。刚才与她交手,深知那女子功力不浅,眼力卓然。而自己一开始就放出狂言,任凭她是一介女流便丝毫没放在眼里,此刻看来,确实是莫大的过失。
只见她妆容清淡,眉目如冷月般清透淡然,漆黑的眸子如同湛蓝色的湖水一样平静深沉,很难泛起一丝涟漪,更别说是波澜壮阔的情绪了。在她举杯饮酒的时候,他注意到她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淡淡的绛红色痕迹,仔细看的话似乎是茧子。
看来她熟悉刀剑,并且时常剑不离身了。由此可见,多年的习武是必然的,这正是他所需要的人。
此次所要押运的货物,将从临清乘舟向北,水路直到安阳,再从安阳用马车运到临清的北域城市——樊州,樊州紧邻异域的荒漠,距离临清有几百里路程。其中路途凶险,多有盗匪山贼,而他们将要接手的财物众多,至关重要。如若这次押运不顺,他们将面临着名誉扫地、食不果腹的局面。
待酒菜上齐后,壮汉猛饮一杯酒,重重地将酒杯放在桌上,在其他人的注视和期望中站了起来,坚定地走向斜前方的桌子。
“姐,他过来了。”林寻低着头,将酒杯从嘴角移开放到桌上,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前面越来越近的身影。
“那就迎客吧。”林落微笑道,手指划过桌角的酒杯花纹。
话毕,只见那彪形大汉走到了桌前,用脚勾过来一张凳子,那四方的小木凳在他脚下左摇右晃才定了下来。壮汉上前一步,双腿跨开,坐在了方凳上。
后面的那一桌人静静地观望着这边的情况,不知他们的大哥能不能说服眼前的两人。
眼尖的小二刚把一张杯盘狼藉的桌子收拾干净,直起身来扭头一看,远处角落里的情景又将他吓得一身冷汗。如若不是自己筋疲力尽头脑发昏看花了眼,那角落里坐着的,不正是先前大打出手、几乎将他们的店砸烂的两位冤家吗?
一个时辰前还剑拔弩张,兵戎相见的三个人,此时此刻,怎么坐到了一张桌子上?
小二心里打鼓,拿不准主意,也摸不准这两拨奇怪的客官的意思,于是抽了个空档儿一溜烟进了里间,去找他们掌柜的了。
自那壮汉在桌前坐下后,三人各自沉默了片刻,林落林寻自当没有看见他,谁都没有抬眼正视他一眼。
壮汉忍不住了,抬手拿起桌上的那一壶酒,又伸手拿过林落的杯子,高高地倒满。放下林落杯子后,他又想伸手去拿林寻的杯子,不料林寻却先将自己的杯子握在了手中,让壮汉拿了个空。
壮汉有些没好气,但也不好说什么,转身拿过隔壁桌上的一只大瓷碗,往里面倒满了酒。隔壁桌上的客官见他气势汹汹,面目狰狞,还没等到发火便熄火了。
那只大瓷碗被倒满酒后,壮汉方才放下酒壶,接着,她双手举起碗来,端至与眼睛持平的位置,伸长手臂,一字一句地道:“刚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二位,还请二位大侠不要见怪!为表歉意,我敬二位大侠一杯!”
说毕,他仰头将那一大碗酒灌了下去,放下碗后,他胡乱用胳膊擦了一把从嘴角淌下来的酒汁,周围的胡子也变得湿漉漉的。
林寻睨着壮汉的这一幕,眼角掠过一丝笑意,随即又垂下目光恢复了原先的表情,挑着眉说道:“我啊,从出生到现在,都还没见过用人家的酒来敬人家的呢,这敬意一看就不诚。更何况我俩二人就要了一份酒,这还没尝出酒味儿来,便被人吃完,啧啧……”
“这……”壮汉面有窘意,两张脸由于猛烈的饮酒和窘迫显得通红,皱着眉思索片刻,便起身来到了他们的桌子处。
林寻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略显得意地瞥了林落一眼。
林落摇着头轻轻笑道:“我真拿你没办法……”
壮汉手里捧着两壶酒走了回来,又是重重的一放,力气之大几乎将那酒壶中酒溅出来。而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又一屁股坐在了原来的地方。
“这两壶,算我还给二位的!”
“嗯……这还不错。”林寻拿起两个酒壶的壶盖,往里面各自瞄了一眼,满意地点着头,“分量还挺足。”
壮汉瞪了他一眼,没说话,而是看向林落。
林落正襟危坐,脸上的笑意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一脸的平静和不容别人靠近的决然气息,扭头冷冷地问道:“大哥这是做什么呢?”
“我……”壮汉不自在地瞥了一眼他身后的那群兄弟,“我来请罪!”
“哦?”林落轻笑一声,“大哥何罪之有?”
“我们刚才……不应该霸占屋子,也……也不应该使用暗器伤人!”停顿片刻,他又不太服气地补充道,“可你们刚才也动手了啊,而且是先动手的!”
“你还有脸说?”林寻高声质问。
后面的那一桌子人皆朝这里望过来,表情紧张起来,还以为谈判不成,二者又要打起来了。
壮汉不说话了,林落见他是真心来认错并且致歉的,心想,反正奚落也奚落够了,再为难下去那便是自己的不仁义了。何况他正要说的“正事”还没有说,便问道:“那请说吧,有什么事情……值得你这‘最强之人’来向我们鞠躬请罪呢?”
壮汉的脸被说得一阵红一阵白的,最后终于放松了下来,面带笑容和欣赏地拱手道:“还是女侠善解风情,豪爽仗义!我王某此次来向二位求和,确有一事相求,还请二位能答应我,助我们兄弟一臂之力!王某必当感恩不尽!之后若二位有何难处,我们必定在所不辞,死而后已!”
林寻似乎毫不领情,摆手道:“得得得,你先别这么慷慨激昂,声音小点儿,我们姐弟俩耳朵还没聋呢,迟早也要被你震聋!”
壮汉对他无法使性子,便只当什么也没听见,丝毫不理会他了。
“王大哥,无论我们能不能帮,您总要先把是什么事说出来吧?只有你说出是何事,我们才能考虑到底有没有能力帮您这个忙。”
“能帮,绝对能帮!”
林落笑了笑,眸子中的光亮稍纵即逝,问道:“既然您这么有信心,那不妨速速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