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比试下来,唐谷溪早已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全凭着骨子里的那股气,一再忍了下来。
她心中纠结万分,一方面全力打斗,只为将那些前来应招但看不上眼的莽夫一一击退,从而给爹一个下马威,也好使自己不被这么轻易嫁人。而另一方面,她又心里赌气,想着,既然秉风哥哥对她的终身大事如此置身事外,那她就偏要做给他看,草草嫁一个人,让他后悔去!
两种意念在她体内犹如万马齐喑,轰轰一团乱,搅得她浑身焦躁,出手也比平常迅猛了一些,因此今日的擂台之上,她才屡战屡胜,也是情有可原的。
虽说心里赌气,可是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更何况,那些走上来的武夫,竟没一个她稍微看得上眼的,因此,她也无须手下留情,故作退让。
那唐员外看得是心神不宁,眉间的疙瘩久久没有下去,身子坐得趣÷阁直用力,仿若全身的筋骨都在用着力。半个时辰过去,唐谷溪只休息了一次,其他再无间断。
他凝望着台下还剩着的那七五个人,只见他们与之前的人略有不同,大多身着华服,眉目清秀,想必是几位贵公子。他心中舒展了片刻,虽说早已应承下诺言,无论对方家世门第如何,皆由自己出钱出力操办亲事。但眼看着有几个入眼之人,心里还是宽慰了不少的。
可是女儿又体力不支,如此比下去自然极不公平,所得结果也并不准确。就在这时,他脑中灵光闪现,突然心生一计,暗骂自己怎么如此之笨!
为何要女儿去和他们一一对打呢?既然是在这些人中挑选最骁勇强势之人,那么叫他们几个一一比试不就可以了?最后胜出的人,无论武力高下,皆是最合适之人,倘若到时女儿还不甚满意,那就让他们两个再比试一场也就可以了。
即想即做。趁着休息间隔,他站起身来,扬声对众人说:“各位,老夫对今日前来参加比试的勇士都分外欣赏,对来为小女招亲捧场的乡亲,也身为感激。如今比武已到一半,所剩之人也不足为多,小女虽然一直略占上风,但也体力大失,筋疲力尽。所以,老夫决定,接下来的比斗时间,将改为勇士之间的对打,败者退,赢者出,以此轮换,得出最终胜者。众人觉得如何?”
底下顿时哗声四起,议论纷纷,叫好者为多。台下的那几个勇士们也看来看去,显然不知这个改变对自己是好是坏。
唐谷溪听到此话,抬起头去看那头的父亲,只见他正眯着眼睛,凝神注目着自己。玉茗在一旁不停地为她摇着扇子,擦拭额头。唐谷溪虽然面色微红,但脸颊脖颈之上却只有薄薄的一层轻汗。而另一旁的几位比武之后的男子,早已大汗淋漓,败兴而去。
两人坐在阴凉处休整歇息,玉茗一边为她扇风一边轻轻说道:“小姐,老爷是为您好呢。”
唐谷溪还在抬头和父亲对望着,一时没有言语。片刻之后,她站了起来,面向台下众人,扬声道:“父亲此言不妥。我今日比武,为的是招来打得过我的良人,若他只是打得过旁人,而未曾与我比试,那我也是万万不可的。”说着,她转过身来向父亲欠身行礼,“还请父亲再三思量,考虑女儿此次招亲的目的。”
唐员外面色平静,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又看向了台下众人,朗声道:“小女所说有理,老夫也早已考虑的到。那就再补充一点:最后所胜之人,再和小女作最后的比较。如果他赢了,那么立即举办亲事,定不迟缓半分。若是小女赢了,那么……此次的武,就延迟到明日,再行继续。倘若两日都未招来满意之人,那便是上天的意旨了,老夫也只能感叹时运不济,缘分未到了。溪儿,你看如何呢?”
唐谷溪愣了愣,似乎有些晃神,良久,她看着父亲点了点头,然后坐了下来。
唐员外定定地凝视着女儿,眉目全部舒展开来,嘴角挂起笑容,缓缓地坐在了椅子上。
“玉茗,你说,父亲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唐谷溪皱眉道。
玉茗声音带了些欣喜,道:“能是什么意思呢,老爷自然是心疼小姐,不想小姐再次劳累罢了。更何况,这么比下去也不公平啊,还不如让他们先比试,再由您定夺呢。依我看来,老爷此计真妙,既省了您的力气,又加快了比武进度。”
“真是这样?”
“是呀。”
“可是,听父亲的话,他似乎没那么心急要把我嫁出去了。”
玉茗听后,收起扇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蹲下身子来,凝视着唐谷溪,道:“小姐,老爷再怎么说也是您的父亲,即使再教训您再禁您的足,他也是心疼您的呀。天下哪有父母不为自己儿女着想的,老爷自然也想让您再多陪他几年。”
玉茗说得温婉轻柔,却也句句在理,唐谷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又听见玉茗喃喃道:“只有我爹娘,从来不管我的死活……”
唐谷溪低下头来,看见玉茗微垂着眼眸,面色略有神伤,不禁宽慰道:“你这说的哪里的话,你爹你娘怎么不管你死活了?”
“他们在我五岁就把我送了出来,后来只见过一次面,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听以前的邻居说,他们早就带着哥哥离开临清城了,还不是嫌我是个累赘?”
“可是,你父母当初也是见你在唐家有了着落,才安心离开的啊。”
“可他们也不能不声不响就丢下我走了呀,那时候您又不是没见过,我哭得眼睛都要瞎了呢……”玉茗声音略有哽咽,眼圈微微发红。
唐谷溪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一味地握紧她的双手,微微用着力。
玉茗虽说也是性情中人,心头的那一股潮热过去之后,她瞬间开朗起来,抽了抽鼻子,笑道:“今儿是小姐的好日子,我怎么说起了这个……”她有些难为情地傻笑了两声,手掌拍着自己的嘴巴,继续道,“呸呸呸,就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小姐什么也没听见!”
唐谷溪不禁笑了出来,点着她的头,嗔骂道:“你说没听见就没听见呀,耳朵长在我头上!”
玉茗咧着嘴巴笑了,齿白如雪,红唇如梅。这个稚嫩俏丽的脸庞,如今似乎也长大了许多,早已不是多年以前不知人情世故,只知放声大哭的无名丫头了。唐夫人在众多小丫头中,偏偏选中了最爱哭的她,只因相貌上长得和唐谷溪有几分想象,便觉得这丫头有眼缘,于是挑来送到了女儿的房间。
如今五年已过去,玉茗从初来时才十一岁的小丫头,转眼间变成一个明媚如雪的碧玉姑娘。而唐谷溪也从豆蔻年华,逐渐长至桃李。
“小姐,快看,开始了!”玉茗提醒道。
唐谷溪回过神来,抬头望向擂台之上。只见对立而站的两个男子,皆与之前大为不同,身上不见半分鲁莽,只见彬彬谦逊。这倒吸引了唐谷溪的目光,令她也凝神观望起来。
此时,林落三人也来到了台下的人群当中,好不容易挤到前边来后,却不见唐小姐的影子,只看到台上两个男子在欠身行礼,作开打之势。刘五冈稍稍安了安心,指着台上坐着的那个老爷,对林落林寻解释道:“那台上坐着的,便是唐员外。”
林落林寻抬起头去,望向那台上后面坐着的人,点了点头。林落注意到唐员外身旁的年轻公子,便问刘五冈:“那唐员外身边坐着的,可是唐家公子了?”
“唐家公子?”刘五冈吃惊地问道,又回过头去,重新望向座位上的人。刚才他并没有注意到唐员外身旁还有他人,此时定睛一看,发现那位形貌昳丽的公子自己并不认识,于是疑惑道:“这位是谁呀,我怎未见过……”
“看来不是唐公子了。”
“老头儿,你方才说的那唐小姐,怎么见不到影子了?”林寻绕着口问道。
“我也正纳闷儿呢,毕竟挑选自己的夫婿,她哪有不看的道理?”正说着,刘五冈忽然眼睛一亮,指着一个角落里的两人,对林寻林落道:“找到了,找到了,你们看,那墙角里阴凉下坐着的,就是唐小姐!”
林落林寻听罢,皆抬起头来,举目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擂台边角上,坐着一个身着一身水红衫子的明眸女子,她脸色平静,目光炯炯地凝望着台上的比武之人,一动不动,看得极其入神和紧张。
“看样子,她倒紧张得很呢。”林寻睨了一会儿,便笑道。
刘五冈呵呵笑道:“那是,毕竟自己的婚嫁之日,这台上武人的一招一式,都关系到她余生的命运,哪有不紧张的道理?”
林落淡淡说道:“看她的穿着,想必刚才已经比试过了,现在换成了应招者先比试,等到最后胜出者,再和她进行切磋。如此一来,既省了力气,又看清了对方的武艺,不失为一种好办法。”她点着头表示赞赏。
“师姐,你怎了解得如此透彻?”林寻不禁问道。
林落看了他一眼,笑笑,道:“我并非了解得多么透彻,而是比武之事向来如此。唯独唐员外家的是这种形式,再加上那小姐的一身飒爽武装,令我不这么推断也难了。”
说完,她又将目光移到台上,专心观看比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