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岚先去看望了小弟温实初。
由于白日玩得有些疯了,温实初神情萎靡,一张小脸皱得像一只白胖的糯米丸子,只强撑着眼皮不肯睡去。
“姑娘来了,初哥儿一直不肯入睡,姑娘快去看看吧。”温实初的奶娘李氏看见温岚笑着起身迎上来。
“姑娘与初哥儿乃一母同胞,关系亲厚,自是非比寻常。”刘嬷嬷一肘将李氏挤向一旁,向温岚冲了过来。
温岚看见刘嬷嬷心中即是一愣。
刘嬷嬷自一上船便推说自己身体不适,晕船,恐不能很好照顾初哥儿。又说了许多不能为主子分忧,心中十分惶恐之类的话。
温岚知其心思也不戳破,只嘱咐刘嬷嬷好生休养,莫要着急,又给刘嬷嬷安排了一间远离温实初的船舱,眼不见为净。刘嬷嬷倒也安分,只在舱中吃了睡睡了吃,可补了好些个好东西。
加上巧燕跟随她那做管事的爹去了别船帮忙,温实初身边只余了李氏一人伺候。温岚趁机提了草儿为一等丫头。草儿为人虽木讷了些,好在会照顾人,对主子也忠心。
后来刘嬷嬷不提,温岚也不派人去叫。如今红光满面地病好了回来,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嬷嬷病好了么?怎么不多休养些日子?昨儿张嬷嬷也病了,才刚嘱咐侍书将娘亲留的老参熬煮了送去给两位嬷嬷呢。”
“姑娘真是心善,老奴可不敢恃宠而娇,劳烦姑娘挂心。”刘嬷嬷扶着温岚的手臂向里走,并吩咐李氏,“初哥儿这有我就好,你去把一会儿在姑太太那儿用的东西收拾出来。”
刘嬷嬷这是要回来□□啊,未等温岚开口,李氏忽然答道:“嬷嬷身子刚好怎敢劳嬷嬷费心,初哥儿这儿还是我来吧!至于东西么……”
李氏看了草儿一眼,草儿笑着接口道,“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
反了反了,刘嬷嬷心中暗道,难怪那人会跑来骂自己糊涂,果真自己是猪油蒙了心想出这么一个混招!如今得了体面却失了势,若不是她跑得快些早被人送去舱底划船了。果真如此的话,她多年的老脸可就别要了!刘嬷嬷此时气得脸色灰白又挑不出李氏和草儿的错处,只能嘿嘿挤出两个讪笑来。
温岚对刘嬷嬷本就不喜,见此情景自然不肯开口相帮,饶是刘嬷嬷如何瞅着她,只装作没看见。后来一见小弟更是甩开刘嬷嬷的手朝温实初奔了过去。
温实初看见温岚,睡意惺松惺忪地唤了声“阿姐!”一早没了白日的兴奋。
“奶娘说你不乖,不肯睡觉哦?”温岚坐在床沿,拉着温实初的手说。
“初儿想见阿姐,可阿姐……总是不来……”
“阿姐有很多事情要做,等到了洛阳,阿姐领初儿去看牡丹好不好?春光似锦流如簌,洛阳的牡丹又大又美,初儿一定会喜欢。”
“真的么?阿姐不能骗人,咱们拉勾勾!”温实初眸子都已经闭上了还不忘寻求承诺。
“好!阿姐不骗人!”
勾着温实初的小指,温岚心中说不出的平和!
“初哥儿此番睡着不到天亮是不会醒了,一会儿无论发生何事一定要照顾好初哥儿!”温岚郑重其事地将温实初嘱托给了李氏。
李氏对外面的情况不甚了解,可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如今见温岚这般,知道情势严峻,同时感到温岚对自己的信任,自然好一番保证。
离开温实初的舱房温岚又去看了张嬷嬷,依温岚的意思是把侍书留下,可张嬷嬷执意不肯。此番遇险,胜算难料,张嬷嬷若非病重难行早就冲到温岚温实初身前保护,哪里还肯要人照顾。
温岚苦劝不得只能作罢。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咚”的声响,好像什么东西撞到了船上。亏得船体结实,所以船上的人并未感到摇晃,可那声响却让从未遇见过事的温家人着了慌。
温岚从张嬷嬷的舱房出来的时候正遇见一群六神无主的婆子丫头。
正如梦中所见,一群人皆白着脸,慌乱无有章法,并不停窃窃私语,有的已经哭出声来。
温岚年纪虽轻,此时出现倒显得无比镇定。便是她身后的半烟和侍书也带着同样坚定的眸光。只见她眼神微眯轻轻扫过众人,那睥睨一切气势让人不敢对视,很快大家便止了声。
温岚清了清嗓子,说:“事情至此我也不相瞒,今晚确有一些危险。不过荣表哥与何管事已将一切安排妥当,如今只拼死托住一时半刻等到援兵到来危机自会解除,否则落入水匪手中只能为奴为妓死生不知!若想生便拿起手头所有坚实的棍棒奋起抵抗,若想死便只在这哭哭啼啼好了!”
温岚说完便再不顾这些人,径自向自己的舱房走去。
那些原本还六神无主的婆子丫头一个个如醍醐灌顶,纷纷四散去寻找可以御敌的工具。温岚的话说的明白,抵抗还有一线生机,放弃便只有死路一条。生机既在,谁又会寻死呢?
只是这生机真的会到来么?温岚其实自己也不清楚。
回到自己舱房的温岚着半烟找出一个包袱,里面是十几套母亲亲手缝给初弟的衣服,足足可以让温实初穿到十六岁。温岚用手摸着这一件件并不华丽却囊括了一片慈母心的衣服,心中一片感慨。
很快温岚从其中挑出一件适合她现在穿着的衣服,在侍书的帮助下换了发式。不到片刻,温岚已经稳当当成为一个俊俏的富家公子哥儿了。今晚情急,她那身女装着实不适合行动。
温岚看着半烟和侍书,“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了没?”
侍书和半烟虽然心中忧心,可也知道温岚心意已决,只好生嘱咐温岚小心。
出了舱房,温岚朝半烟坚定地点了点头,便只身往甲板上走去。来往的仆妇手中皆拿棍棒、菜刀、铁铲,一个个虽面有忧色,可是身形却比刚才坚定许多。
上了甲板,温岚放眼望去,船尾处有两艘支离破碎的小船,刚才那咚咚的声音便来自于此。这两艘船应该是故意撞上来的,好在顾家建造的是为了应付海上风浪的海船,自是比一般江船结实,至于那寻常百姓制造的木船更是不可与之相较了。
不过那些水匪仗着人多势众,如今正采取合围的势头,想要在窄仄的甬道内将大船牢牢困死。温岚已经可以感到她们的船速比前两日进甬道时还要慢了下来,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很快温岚在甲板上寻找到了郑泽荣,她几个箭步冲过去,在郑泽荣耳边轻唤了声,“荣表哥!”
郑泽荣回头看见温岚当即便是一愣,半天才缓过神来,指着温岚说:“岚……”
温岚怕郑泽荣泄露她的身份,立时打揖请安,“小岚子见过少爷,太太着我来问问现在江面上情形如何?”
何全此时探过头来,看见面前站着一个身量不高有些面生的小男孩儿。郑泽荣心中再不愿也不能现在揭破温岚的身份,只呵呵朝何全一笑解释道:“我的书童小岚子,母亲着他来问江面的情况!”
说完郑泽荣低喝声“过来!”将温岚带到一旁。
“现在什么时候了,表妹还这般捣乱!甲板上全是男子,又如此危险,你一个闺中小姐上来做什么?还不快些下去!这让母亲知道了还不扒了我的皮?”
温岚知晓郑泽荣是真心为自己担忧,遂解释道:“表哥放心,一切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人知道我在这里。再说,荣表哥可想到了退敌之策?”
“不就是用烟花么,我已经着人全部搬到甲板上,一会儿就命令手下将烟花放了!”
温岚闻言摇了摇头,“普通烟花,表哥就算放上一个晚上,也只会被认为是哪个富家之人的玩闹而已,又怎会惊动伊州守兵?”
“那要如何?”郑泽荣有些着了慌,此事他还真没有想到。
这时何全跑过来说,“那些水匪眼看就要进行合围了,荣少爷怎么办?”
温岚抬头扫了眼四周,坚定道:“派下人手,全力突围!”
“可是这样会撞翻前面的船只,这个时节入水,死伤不可预知!”何全似有不忍。
“那依何管事之意,就应该让我们整船之人被贼人围困不成?不知到时可有水匪记住何管事的救命之恩?”
温岚的话有些毒辣,说出后即让何管事白了脸颊,可是又无法反驳。温岚梦中,水匪攻船时她们的大船是原地停止不动的,想也是何管事的一念之仁,可是温岚却不允许此事发生。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不顾情势一味退让只是妇人之仁!
郑泽荣原也同何管事有一样的想法,可是被温岚一句话点通便也觉得此事不可为。为了一船老幼,即便是摊上一个恶毒的名声又怎样?
郑泽荣高声对一手下说,“传我之意,全速前进,所有试图阻拦之船只一律不必退让。”
那些水手在江上游走多年皆见惯了死生,本对此无所顾忌,听见郑泽荣下令,立刻将话传了下去。
很快温岚便感到大船的速度又快了起来。不过温岚知道这只是第一步,一场大战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