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旧在下。
雨滴落在伞面上, 噗噗作响，旋律不算规律。
眼前的雨帘被风扬起，在伞前呈现出斜着的珠帘, 雨幕中网球队的成员已经进入了正式练习。
随侯钰看向侯陌, 修长的身材，贴在身体上的衣服, 使得他随意的动作都充满了性张力, 瞬间爆发。
他的左右调动极为协调, 场地的湿滑和雨对视线的影响都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阻碍。
又是一拍。
手臂摆动带着球拍, 雨滴被球拍击打时飞溅起水花来, 带起一串水珠, 画出肉眼可见的弧度, 打着旋落下。
动作间尽显洒脱与酣畅感，犹如入水蛟龙。
结束了两盘, 侯陌已经赢了对手，拿着球拍往随侯钰这边来，蹲在了随侯钰的雨伞下面。
随侯钰低头看着他，问：“躲这么一会儿有用吗？”
“雨淋在头上还是很难受的, 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侯陌说着抬头看向他, 问，“你如果淋雨, 是不是会增加很多负重？”
“怎么？”
“头发吸水。”
“……”
随侯钰已经不想理侯陌了, 侯陌还能继续说下去：“就是头重脚轻, 身体失衡, 或者顺着头发流得满脸都是水？”
随侯钰气得用膝盖往外顶侯陌。
侯陌赶紧躲开了：“别闹, 我身上湿。”
此时随侯钰还穿着西装的校服裤子。
随侯钰听邓亦衡说起过。
高一开学的时候侯陌特别受欢迎，后来女生们渐渐就淡了。一个是因为侯陌说自己喜欢男孩子, 一个是因为侯陌长了一张嘴。
好好的侯陌，就可惜长了一张嘴。
侯陌蹲了一会儿后，指着桑献问随侯钰：“总结出他的动作特点了吗？”
“嗯，仔细看了。”
“遇到雨天的时候，田径队的成员会换他们的钉子鞋，雨天的钉子和平日里的钉子是不一样的，抓地更稳。不过他们还是很讨厌雨天的，毕竟平时怕脚出汗，增加负重，他们都会带几双袜子，如果下雨了就更麻烦了。我们也有雨天可以穿的运动鞋，不过更需要用的是技巧。”
侯陌说着站起来，不过为了可以躲在伞里还是得哈着腰。
他用自己的脚示范怎么控制自己的身体停止：“如果滑得停不下来了，脚就像我这个样子，然后这样，一般会增加摩擦停下来。”
随侯钰低头跟着去看，手里的伞拿得更低，压得侯陌特别难受，顺势伸手把伞拿走了。
侯陌面对随侯钰重新站好，伞面微微倾斜，随侯钰那边比较低，他这边比较高，以此保证随侯钰不会被淋到，接着撑着伞再次做示范。
低头的工夫他看到了随侯钰的鞋，用自己的鞋尖磕了磕随侯钰的鞋尖，说道：“你这就不是打网球的鞋。”
随侯钰最近有参与体育生的训练，所以换上了比较合适的AJ PE，感觉能舒服一点。
“这鞋不行？”他抬脚给侯陌看。
“嗯，跑鞋容易摔倒，篮球鞋会妨碍到你的脚踝，我们的球鞋是专门设计的，得有护趾、中垫这些东西，不然长期训练对你的身体伤害很大。”
侯陌说着，把脚伸到了随侯钰的旁边，跟随侯钰比脚的大小：“你多大的鞋？”
“43码。”
“我是44码的，可以借给你一双，你垫个鞋垫应该也能穿，你这双可以用来跑步，或者做其他的基础训练。”
“我可以买……”
“不用，你要是参加了网球队的话，有赞助商可以免费给你鞋和运动服，不过按照你的尺码送过来需要点时间。”
“我不会参加网球队。”
侯陌的话语停顿了片刻，看向随侯钰。
随侯钰抬起头来与侯陌对视。
侯陌突然扬起嘴角笑得有些嘲讽，眼神里带着揶揄：“不参加？我陪你玩呢？”
又帮忙选拍，又教他技巧，结果是来玩的？
随侯钰问得理直气壮：“你不是排斥双打吗？”
“我确实排斥双打，却没有阻止你加入网球队。不过说真的，我更排斥你这种来玩的，浪费别人时间。”
侯陌说完，将伞丢还给了随侯钰，转身再次进入了雨中。
随侯钰拿着伞看着侯陌离开，心中五味杂陈，十分不舒服，又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可是他真的没有想过全心全意去打网球。
他学过很多东西，大多是在消遣，磨他无聊的时间，培养业余爱好。
只是不想闲下来烦躁而已。
而侯陌他们不一样，他们就是体育生，他们目标明确，和随侯钰这种自由散漫的人不一样。
他怕一旦答应下来，他就会跟着背负上责任，再难离开了。
他还没想好。
后半程侯陌再也没有理会随侯钰。
邓亦衡和沈君Z找随侯钰聊了一会儿，躲了一会儿雨，便继续练习。
*
临近月考，随侯钰终于有了点学霸的样子，至少开始看书了。
他晚自习坐在教室里看书，为了降低焦躁，还在咀嚼口香糖。
他看着教科书，又看了看自己的笔记，手里还在转笔。
苏安怡站起身来打算去接水，需要从冉述身前走过去。
还没走两步，她就被冉述握住了手腕，硬是拽着她又重新坐下了。
苏安怡迷茫地看着冉述，一脸的不解。
冉述看着她，认认真真地问：“你、你没觉得肚子不舒服吗？”
她摇了摇头：“没。”
冉述拿出手机对她比画：“你看看这个日期你熟不熟？”
她终于懂了：“我提前来了？”
冉述重重地点头：“有一、一个硬币大小。”
苏安怡来姨妈的时候从来不痛，什么前期反应都没有。
平时日期还挺准的，不过这次提前了，可能是最近她觉得天太热，下了晚自习去游泳了的缘故。
她有点慌了神，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没准备，和班级里其他女生还不熟，难道要坚持到下晚自习？
冉述摆了摆手：“没、没事，我和钰哥帮你去买，等着吧。”
随侯钰抬头看向冉述，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起身，带着冉述一起逃晚自习。
晚自习也有老师，不过是巡查老师，在走廊里走动，不会固定进入某个班级。
他们理十七班又比较特别，体育生多，下午开始就空了一半，再少两个人也不会被发现。
他们两个人逃出去后，直奔校内超市，拿了苏安怡需要用的，他们两个人还买了薯片之类的零食。
正结账的时候，吵吵嚷嚷地进来了一群人。
他们进来后还跟随侯钰、冉述打招呼，接着就看到售货员拿着“大邦迪”扫了一下，放进了袋子里。
邓亦衡回头看向侯陌。
侯陌显然也看到了。
邓亦衡震惊得也结巴起来：“这、这、这是不是随侯钰女扮男装的实锤了？”
接着手臂就被随侯钰拍了一巴掌：“锤你大爷！”
邓亦衡指着袋子问：“那你们买这个是擦地板吗？因为这玩意吸水性能好？”
随侯钰没法说是苏安怡用，毕竟女孩子要面子，最后咬牙切齿地没回答出来。
最后还是侯陌帮随侯钰澄清的：“是男的。”
邓亦衡依旧一脸不相信：“我不太确定了。”
“我看过，是男的。”侯陌说完走了进去。
邓亦衡纳闷了一会儿后追了进去，追着侯陌骂：“你臭流氓！不要脸！”
随侯钰他们买的东西太多，侯陌拿完东西走出来，两个人还在装袋。
侯陌买的东西就三根笔，一根2B铅笔，两根黑色水性笔，显然是买来考试的。
邓亦衡买的东西和侯陌基本一致，不过还多买了块橡皮。
冉述回头问他们俩：“侯、侯、侯陌怎么不买橡皮？”
被叫了三声猴，侯陌额头青筋都起来了。
邓亦衡懒洋洋地回答：“侯哥用不到。”
回答完意识到了不对，赶紧纠正：“是大师兄。”
冉述还在和他们贫：“可是……这俩不都是猴？你们就算叫大圣他也是猴啊，这不是换汤不换药吗？”
随侯钰听完笑出声来。
侯陌没好气地瞥了随侯钰一眼，结完账走人。
他们一起回了教室，路上遇到了巡查老师，还跟老师坦然地打招呼，好像一群体育生训练回来了似的。
这倒是不用东躲西藏了。
回到教室后，邓亦衡就看到冉述在袋子里掏了掏，给了苏安怡几袋零食，接着给了“大邦迪”。
随侯钰脱掉了自己的外套给了苏安怡，被苏安怡系在了腰上，口袋里揣着一包小的跑出了教室。
邓亦衡终于松了一口气，小声和侯陌嘟囔：“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们寝室住了一个女扮男装的呢……”
侯陌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翻开书开始看。
看了一会儿后，他找到前排的人问：“兄弟，我们学到哪了？”
侯陌――上课的睡神。
还时不时下午不上课去训练，连每一科学到哪里了都不知道。
随侯钰扭头看了看侯陌的样子，忍不住纳闷，这小子真的学习很好？
他继续看书的工夫，余光注意到侯陌在看书，看得还挺认真的。
现在才临阵磨枪……能行吗？
随侯钰的好奇心很重，总是对侯陌有些好奇。外加他是个容易溜号的体质，看了侯陌一次又一次。
侯陌显然注意到了，不过都没有理他。
晚自习结束后，随侯钰整理自己包的时候，侯陌突然走到他的身边，对他说道：“能聊聊吗？”
随侯钰有点诧异，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冉述回头问：“怎么……找、找碴啊？”
侯陌首先回答：“不打架，你先回去吧。”
等教室里的人都快走光了，有人手快关了教室前排的灯，只留下了后排的灯。
教室内的投影幕布正在缓缓收起，发出卷动的声响，最后“咔”的一声收好。
寂静的教室，教室内的设备都是崭新的，很多书桌上还放着书籍，看起来并不规整。
这就是他们最熟悉的教室。
侯陌坐在自己的桌子上，背着光，身上依旧是那一身运动服。
随侯钰没起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侧过身将腿伸在过道位置，长腿伸得老长。
“有事？”随侯钰问他。
“嗯。”侯陌表情还是很正经的，“我再次和你说一遍，我对外说我喜欢男生，只是因为不想谈恋爱，拒绝女孩子用的。”
随侯钰觉得很莫名其妙，单手撑着脸，轻声“嗯”了一声。然后呢？
侯陌再次开口：“所以，你不必去网球队跟着训练，还不打算加入网球队。教练对你很上心，你去买拍的那天他超级开心，我不想他空欢喜。”
“呃……”这有什么因果关系？
随侯钰更加不解了。
“还有，你不要总看我，我也会分心。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靠近你，同样，我也不喜欢突然有人跑到我床上去，停止你这样的行为，可以吗？会对我造成困扰。”
随侯钰终于想明白了，自己正在被拒绝。
他想了想后回答：“抱歉，那天确实是我不对，我不会了。”
“嗯，希望你以后也和我划清界限吧，你是我最没办法接受的类型。”侯陌说完，拎起包背上，走出了教室。
随侯钰坐在椅子上沉思良久。
他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
侯陌跟他谈的是不是不止他跑到侯陌床铺上睡觉的事情？
哪里怪怪的？
*
侯陌走出教室的时候还挺淡定的。
走出去后快速站在墙边，探头往教室里看，看到随侯钰还呆坐在教室里，突然开始检讨，自己是不是拒绝得太狠了？
看着随侯钰难过的样子，他突然有点于心不忍了。
不过既然不打算和他谈恋爱，就不能继续维持着暧昧，不然拖泥带水的对两个人都不好。
晚自习老被看，他总觉得一边脸都在发麻，都没怎么看进去书，真的很影响学习。
做了一个深呼吸后，他揉着脸往寝室走。
回到寝室里，侯陌拿着书继续看，还跟桑献借了笔记。
看完书后，拿出练习册来试着做了几道题，接着继续看书。
寝室关灯之后，拿出自己的充电小台灯来，继续躲在被子里看书。
这种学习模式他早就习惯了。
上课时他其实有在听。
就是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依旧能够听到老师的讲课声，睡梦里都会梦到知识点。
现在看看书，突然就回忆起自己听过这一段了，加以理解后就会了。
看书看到十二点多，随侯钰都没回寝室，侯陌又开始担心了。
是不是被拒绝之后随侯钰太伤心了，寻短见了？
越怀疑越不安，侯陌干脆下了床，走出去看了一圈，发现随侯钰不在寝室走廊里。
他们11号楼的寝室就像孤独的狼，都没有检查寝室的寝务老师，他们出入寝室还挺方便的。
他们学校也不怕他们逃寝，大半夜的，外面都没有什么交通工具，学生顶多跑出去偷玉米。
侯陌穿着睡衣在学校里走了一圈，干脆走回了教室，站在门口就看到随侯钰还在教室里看书呢。
不过随侯钰看书的样子非常别致，在教室前面的空地上一边倒立一边看书。
侯陌十分不解，靠着墙壁拿出手机查询。
狂躁症很难集中注意力，对学习会造成影响。随侯钰这么做，恐怕是强行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吧。
方法还挺别致的。
确定随侯钰没事，侯陌也就放心了，站起身往回走。
结果走了没几步就听到了开门声，似乎是随侯钰发现有人来了。
侯陌吓得赶紧找地方躲起来，快速找到拐角就拐了过去，结果胯撞在了窗台沿上，疼得他眼泪狂飙，好在忍住了惊呼声。
随侯钰探头往外看，没看到人，又退了回去。
侯陌确定人走了，才疼得蹲在了窗台下面，捂着自己的胯擦眼泪。
他不过是拒绝了爱慕自己的对象而已，怎么好像是他做错事了似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