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百官胆颤,生怕被逮到,变成折子,呈上皇帝的案前。有不甘被攻击的各地官员,呈上案牍,控告楚琳捕风捉影,望圣上制止,可多数被通政司一句“无凭无据”冷酷驳回。笑话,圣上没有拒绝,甚至默许,通政司哪来的胆子,敢作对?
这场弹劾案在京是闹得轰轰烈烈,鸡飞狗跳,最后越闹越大,让一些老臣终于坐不住,其中以崔氏,陈氏,沈氏,蔡氏作为代表,联名上疏,望圣上制止无法收拾局面。超过大邺半数世家的联盟上表,通政司也不敢无视之,立刻呈上皇帝的案牍。
“言卿如何看待?”高臻笑着问。
“世家们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言溯到弘德殿之前,便打好腹稿。“太过只会令人心寒,总要留些余地的。且楚琳此人也要重用的。”
两人商量了下,由皇帝下令停止,刑部给出最终审查,楚琳禁言禁足一月,罚俸一年,其余人等禁言半月。绝对是十足十的偏袒,连具体的罪状也没有交代。
各氏族损失惨重,接连损失了许多族人,高臻满载而归,插上自己人的无一不是重要职位,皇帝更大一步的掌握大邺实权,这场由高臻和言溯暗下操控与世家们的战争,绝对完胜。
“圣上,有些补偿还是需要的。”事后,言溯提醒道。
没过几天,给沈氏,崔氏,陈氏,汪氏的补偿,高臻采用了吏部尚书韩筠与通政司使韩晁的建议:成阳侯汪彬次子汪杳特起扬鹰卫佥事,左都督府同知陈俨擢为左都督,镇国将军陈仞长子陈勇入五军营,崔云祜兼任都转运盐使。
其中以陈氏封赏最多最厚,崔云祜完全是好运。
“陈氏对兵事饶勇,却万万不可让他们掌控兵权,特别是陈氏与西安蔡氏联姻过。”高臻摩挲手中的笔杆,慢慢道。
“微臣明白。”言溯受教。
“你认为韩氏如何?”高臻突然问道。
言溯一怔。
韩氏是寒门,韩家人只有韩筠,韩晁出仕,连世家都算不上,权利更是稀薄,皇帝怎么会提到韩氏呢?
“忠主,重责,守法,不参与党争。”言溯实话实说。
高臻很满意,继续问道,“安西,银肃,北川刚历经战乱,富庶程度不一,农业商业严重滞销,如何办?”
皇帝问得有些牛头马嘴,言溯只能答曰:“为首放税,其次引经销,其三选干才,尤先年轻寒门子弟,再则令九位巡察御史各自不知情,悄悄查访,再令地方官呈上案牍,等巡察御史的查访上达,两相对比,可知晓实情。”
“甚妙。”高臻赞叹,问。“你看韩筠可办?”
“尚可。”言溯答。
显然,圣上准备重用韩氏了,对言溯而言,没什么损失。等她踏出弘德殿时,烈阳镶嵌在了灰蓝色的天际,火一般的云霞蒸腾在它的周围,镐京对此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火烧云。
华灯初上,言溯站在巍峨高耸的弘德殿上,远眺点点星光火龙般,布满整个京都。夜间的凉风吹起额间的碎发,流云般的青衣在风中翻腾。
韩暇站在风口,注视着几月不见更加成熟的言溯,她行走间已有了大邺朝臣的淡淡威严,裹挟在拂过的空气中,她眯了眯眼,纤细的手掌轻轻放在汉白玉栏杆上。
“你,你怎么来了?”言溯走到最后一层台阶,才看见灰蒙蒙中的人影。韩暇换下了以往的紫金玉带的女官服侍,换上一袭湘黄色十树花蓝蝶的襦裙,柔顺的长发挽了个双髻,插上一些玉质润泽的头面,让言溯差点认不出,面前美柔丽质的佳人是干练果敢的韩暇,故口气惊讶,失了原有的冷静。
此时,宫中各处亮起了火烛,执勤的禁卫军拎着灯盏开始巡逻。
“怎么了,我来不了吗?”韩暇没好气道。
言溯蹙眉,这几个月来,两人常常互通消息,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让人发现,可是私通后宫的罪名,一个弄不好就是处斩的结果。言溯将手指抵在唇上,低声道,“小声点,想被别人听到吗,这里离弘德殿这么近。”
“怕什么!”韩暇打掉言溯伸过来的手,冷笑,“放心,这次我是奉皇后娘娘和太子妃的命令,来请你赴宴的,被看到又能说什么。”
“赴宴?什么赴宴?”言溯愣了愣。中宫和太子妃的宴席,怎么会请她?要知道,言溯不同以往,她成了有品级的朝臣,通政司亲自下发的官印。中宫虽是国母,并没有单独宴请朝臣的资格,中宫只能宴请官家夫人,只有皇帝才能宴请朝臣。
“前日太子妃生产,诞下一子。”韩暇道,“皇后十分开心,在满月之前,打算宴请宫中嫔妃,宗室女眷,三品官员以上的女眷,在宫中明月小筑,庆祝一番,圣上也同意了。”
言溯恍然大悟,怪不得看到的韩暇情绪不高,长着刺似的。
东宫只有一位太子正妃,一位侧妃,一位庶妃,太子妃杨氏却诞下了二子一女,庶妃单氏一女,足以证明太子宠爱杨氏了。
“却为何要宴请我?”言溯还是不解。
韩暇叹了口气,“是太子的说法,你今日在宫中,正好普天同庆。已经去请示圣上了,相信圣上会同意的,毕竟你是圣上的近臣。”
后宫从来纷争不断,女人争宠,使劲浑身解数,一个不小心,会被当成靶子攻击,言溯顿时一阵头疼,她十分不愿参与到这种争斗中来,特别在党争进行中。
“咳咳。不如你告诉太子,我身体受寒,需要休息,来不……”
言溯假装咳嗽两声,打算称病躲避,可话还没说完,背后冰冷冷的声音霎时截断她,差点冻成冰雕。
“哦?是吗?需不需要孤帮言大人请个太医来,好好为大人治治?”明黄色的四爪金龙太子正服,颗颗饱满的朝珠圆润光泽,碰撞出悦耳的声响,金色的太子正冠不偏不倚,高枢浑身上下无一不透着严谨沉稳的味道,坐立行走一板一眼,哪怕在他皇父想要废他的太子之位时,高枢也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从第一眼起,言溯便对太子下出结论,城府很深,心机很沉。正是因为如此,她才非常厌恶高枢,一个从开始便贬低不屑她的高贵出身的太子。
韩暇看见高枢,明亮的眼睛便划过一道光,随后又湮灭。对太子福了福身,“殿下。”
“殿下说笑了。”言溯一叹,转身时,嘴角恢复了平常的温软笑意,恭敬地行礼。
高枢上前一步,言溯后退一步。
“你先退下吧,孤要与言卿谈谈。”高枢的态度十分冷硬,不给韩暇说话的机会。
韩暇眼中的光一下子熄灭了,“是,殿下。”却在转身的一瞬间,滚烫的热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手背使劲抹泪,越抹越多,几乎是落荒而逃,离开弘德殿的范围。
尴尬的两人安静的不动弹下,弥漫开来。太子没有携带随从,在天色越来越暗下来,更加显得单薄,两人僵持着不动,一簇簇暮金色的灯火,打在他们的弱小的身躯上。
“言卿,若再不赴宴,可赶不及了。”太子率先开口。
以往冰寒得无一丝暖色的声线中,言溯听出了及其罕见的冰雪融化的痕迹,她诧异地抬头,看向高枢一半隐藏在黑暗中,格外坚毅的线条。她忽然感到寒意汩汩地涌上心头,眼前的人,是隐藏在黑暗中的血腥的猎豹,泽人而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