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找寻已久的熟悉面庞赫然出现在手机屏幕里,纪文心一瞬间还有些不敢相信,尤其是那张脸的主人还在不知痛苦般,木愣愣地表演猎奇的吃法博人眼球。
病友们都在对着视频中的妇女起哄,完全没注意到纪文心的异常。直到她有些哽咽地问他们:“这个视频里的人怎么会来表演这个的?”
他们这才发现纪文心红着眼睛,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这情形倒是把他们也吓了一跳。
一个病友奇道:“这特么不会把你眼泪都吓出来了吧?!你胆子也太小,人大妈才刚把仙人掌啃了一半而已啊?!”接着不以为然地说,“我以前还看过这大妈在直播里活吞金鱼啃玻璃灯泡呢啊~~”
另一个病友飞速插话:“居然还有更精彩的!”言语中无不透露错过稀奇的惋惜。
他见纪文心眼泪要掉不掉,又话锋一转随口解释:“现在这种直播平台吧,都是靠人气来赚钱!收看直播的人越多这些表演的主播拿的钱也就越多!所以你别光看这大妈吃这么多恶心人的东西以为她有毛病,说不定人一个月赚的钱的零头都比你工资多!”
病友说得唾沫横飞,语气里对这种哗众取宠的行为又有些不屑。
纪文心愣愣地听着,依旧无法相信。
她把目光投回手机屏幕中正在直播的大妈视频。
太像了,几乎是完全一致的面孔身形与体态,与她母亲如出一撤!
此时里面的大妈正要将一整片仙人掌尽数吞进自己的嘴里。
画面太过震撼,刺得纪文心的眼睛生疼。
她不敢也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她直觉希望她是认错人了,可是又怎么会?
她抹了把眼睛继续问:“这主播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怎么可能为了点钱连自己的命都不管不顾了!?”
如果常年进行这种不要命的吃法玩法,于一个正常人来说,健康是很容易受到不可挽回的损伤的。而像这样的表演,也常常伴随着事故与危险,一不小心也许就会送命。
“哦,这主播网名叫‘吃货大姐’,就是专门表演什么鬼玩意都吃的那种主播,人气可高着呢啊。”最开始搭理纪文心的一个病友也开始滔滔不绝,“小姑娘啊你年轻可能不懂,这世界上有的人为了钱为了利,什么事情管他送命不送命的都会去干!”
视频中的人此时表演告一段落,纪文心方才如梦初醒。
这一瞬间她看清了这个中年妇女脸上的一个面部特征,一颗心像被绳索绞紧了一般抽痛滴血。
这麻木沧桑的中年女人就是她的母亲!因为,眉间那颗痣的大小和位置与她母亲的一摸一样!
有了这个认知,纪文心再也装不下去平静。
她情绪不稳地一把抢过毛毛手里的大屏手机,然后边流泪边慌乱地寻找评论窗口想要与视频中的妇女,她的母亲交流。
毛毛坐在一边,他从刚刚纪文心出现异常就在旁边看着她了。
他觉得纪文心有些大惊小怪。本来想叫她一起来看个新鲜刺激的怎么好端端的就哭起来了?
忽而他又想通了——年轻的女孩子嘛,看这些重口味的东西可能确实不经吓?
所以他没计较纪文心抢走他手机的行为,反而好心提醒:“喏,评论在这边,你可以直接打字给大妈,对方应该看得到。”过了一会毛毛想了想又补充,“这主播的视频我前阵子就开始看了,一直都是这么重口味的啦!还有个据说是她外甥的男人也在视频里露过脸。现在的人啊,真的为了钱什么都干的出的啦,诶你看她下面是不是还垫了个尿不湿?哈哈……”
“她是被人控制了!!”一个凌厉的女声陡然响起。
毛毛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闲话想让纪文心不那么难过呢,冷不丁就被这一声吼唬得呆了一呆。抬眼仔细望去,他见纪文心正红着眼充满悔恨地瞪着他。
毛毛一头雾水:“啊?”看个视频好好的怎么成这样了?
一旁的病友见状不对打圆场:“哎呀妹子一定是被吓到了,不要紧不要紧赶紧回去多休息休息就好啦。”
此时纪文心内心已经被各种悲痛情绪所充斥,即使意识到刚刚自己同毛毛说话的语气不对也难以马上转换过来。
她再也待不下去病房,匆匆致过歉后便快速离开医院。
纪文心路走得又急又快,差点在楼梯上奔跑起来。
她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飞到自己母亲的身边,把人直接从屏幕的另一头救过来。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呢!!
她辛辛苦苦心心念念的母亲,竟然在做这样令人恶心又心酸的表演!!
室外是朗朗青天,几丝薄云飘在晴空之上。
夏天的日头正好,可是纪文心却遍体生寒。
她的母亲一定是被迫做这些事的!没有哪个日子安稳的中年妇女会想要表演这样的节目!
她的母亲一定是被恶人控制了!
出了住院大楼纪文心先急匆匆地拨打了报警电话。接线员公事公办地记录了她的情况,然后便没了下文。
这个看似正常又美好的世界,为什么偏偏要和她的人生过不去?!
可是她必须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才能寻找到更多的办法来接触到自己的母亲。
她要快!
她要快些找到她的母亲,然后,把她的母亲——救出来!
头脑混乱地想了一会,她接着又打开手机。
她想用手机再去刚刚的视频直播网站看看。但她的手机还是那只最便宜的山寨机,平常只够打打电话,一用来上网就卡得不行。
意识到她需要买个新机,纪文心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取钱。
她抹了把眼睛,通红着双眼往程千的别墅赶回去。
回到了借住的程千家里,程千不在,大概在公司。
她走回自己那间屋子,把之前在娱乐|城上班的工资取了一大半出来,接着便又焦急地跳上的士往手机数码城赶去。
卖场里的手机眼花缭乱,许多品牌纪文心在前世从未听说过。她不怎么仔细地随手挑了个便宜货。她要求不多,能上网看她母亲的视频就行。
刚买好手机纪文心便马不停蹄地找了处有网络的快餐店,遵循不久前在毛毛那里看到的内容记忆,找到了那家直播平台网站。
点开这家直播网站搜索她母亲的用户名时,她的手指都在发颤。
可是如果不快一点的话,她不晓得接下来她母亲还将会遭受什么罪。
其实她一点都不想再去看母亲的惨状,就怕下次再看到的时候回事更加触目惊心的表演;但是她又不得不忍住心中悲痛强迫自己去观看,慢慢通过视频深入去了解。
可惜的是,当纪文心做足心理准备并搜索出她母亲的直播间时,网络那一头显示的是不在线。
她暂时失去了与她母亲直接交流的机会。
纪文心纠结又泄气地喘出一口气,背靠墙滑坐在了地上。
抚抚胸口,心脏依旧在不规律地跳动,昭示着她心中的惶惑忧虑。
……
直到那天晚上,纪文心依旧在不停尝试着与她母亲联系,并且在网络上到处搜索关于这个视频主播的信息。
信息内容少得可怜,除了知道一个自称是母亲“外甥”的男人与母亲在一起,其余几乎一无所获。纪文心满腔焦虑无处发泄。
晚些时候程千回到了家中。
本来纪文心是要在今晚告知程千,她伤痊愈了要搬出去,并且准备向他提出她想早日工作的希望的。
然而她现在整颗心被她母亲惨淡麻木的脸庞占满了,面上愁云密布。
程千这些天与她的话都不多,只是此刻也很快便察觉到了纪文心的异常。他刚换好衣服走入厅中拿起杯水,就看见纪文心朝他走来,面色焦虑眼眶泛红。
他难得地讶异问道:
“哭过?”
他说这话时眉头虽然蹙起,表情却比平时生动许多,目中含着一丝隐忍的星芒。
纪文心看着这眼神,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惶恐情绪,眼泪滚滚而下。憋了一整天的泪水决了堤,止不住地顺着面颊一直流淌到她消瘦的肩颈。
纪文心也没料到自己就这么在程千面前失了控,狼狈地在他眼前暴露了自己最脆弱无力的情感。
她捂住自己的脸,丧气又难过地蹲了下来,泪水从指缝间顺流而下。
她想等,等这波情绪过去,再好好跟他说话。
头顶有一双手的触感,和煦地揉抚着她的发顶。接着纪文心感到自己掩面的双手被人一根根掰了开来。
泪眼朦胧间,她透过眼眶间的泪花看到程千在她身前蹲下的模糊身影,他伸出的右手还搭在她脑袋上方。
程千的声音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响起:“发生了什么事情?”语调又轻又沉重。
“又被谁欺负了?”
纪文心无法答话,只艰难地摇头。
“你出门看到了什么?”
“不用害怕……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不会再让你受伤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