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有追兵,前路被堵,霎时间,刘备和他残存的近万溃卒,那稍稍平伏下来的心情,转眼就再度陷入了恐慌之中。
吓慌了的刘备,拨马便又欲往他处去逃。
这时,那孙乾却忙将刘备缰绳拉住,“主公先莫慌,前面拦路的似乎非并颜良兵马。”
听得孙乾这话,刘备紧绷的心情方才稍缓,定下心神举目仔细远望。
但见对面那一支兵马徐徐而来,士卒的着装皆似本军,而大旗上也似乎若隐若现着一个斗大的“赵”字。
“是子龙的兵马,是子龙的兵马啊!”刘备狂叫起来,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狂喜之极。
左右诸将士,闻知拦路的是自家兵马时,所有人才长松了口气,有些士卒甚至还顿时又紧张起来,哪里还敢逗留,当即便叫赵云率娄千生力军断兵,自将残兵望七八里外的睢阳奔逃而去。
赵云便将那数千兵马,一字排开,挡在了大路中央。
……里许外,颜良已率着数千轻骑,如风一般追杀而来。
左右的浴血的将士们,身上的鲜血浸出热汗混杂,污浊了的脸庞早就看不清人形,每一个人都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而胯下的那一匹匹战马,也已喷着粗重的鼻息,喘得疲惫之极。
昼夜奔行百余里设伏,又大杀一场,如今颜良的这班骑兵,无论是人和马,均已达到了体力的极限。
这种情况下,本是不适合再追击,颜良却不想让那刘备就此走脱,依然抱着希望,看看能不能追杀了刘备,彻底的断绝后患。
马行如风,在沉重的喘息声中,前方一座敌阵进入了视野。
远眼前这班敌军,旗帜鲜明,阵形井然,竟是极有章法之状,万不想是刘备的败军。
颜良立时生心警觉,下令兵马暂止前进,不得盲目发起进攻。
数千轻骑,在距离敌阵两百步前停止,骑士们终于可以稍稍喘一口气。
“主公,为何要停下,何不一鼓作气喜破这班败卒。”策马而至的黄忠,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叫。
颜良看了一眼这位老将,却见他浑身已为汗水浸透,一张脸庞已是扭曲到不成人形,而胯下那匹战马也已是脚步凌乱,难以驮稳他。
其余将士,情形也比黄忠好不到哪里去,以这种情形去跟对面那支沉稳之军交战,显然并非明智之举。
颜良便道:“老将军还没看出来吗,这支兵马哪里是刘备的败军,此间离睢阳已近,我看多半是城中守军前来接应刘备。”
听得此言,黄忠狂傲的斗志稍减,遂是凝目远远望去,果然见敌兵军势沉稳如山,根本不似刚刚经历过败仗的溃兵。
“没想到刘备远气这么好,关键时候冒出这支兵马来接应,主公,难道咱们就让这厮走脱了吗?”黄忠一脸的不甘心。
颜良却冷笑一声,“刘备损兵折将无数,元气大伤,已无力再与我们争雄,咱们的此战之目的已然达到,即使没杀了刘备,老将军又何必叹气。”
颜良这般一宽慰,黄忠心情这才好转,便道:“即使如此,我看将士们皆已疲惫不堪,不如就此收兵,就不跟这班敌贼再纠缠了。”
颜良微微点头,当即准备下令收兵,但那刀锋似的眼眸,却忽然间闪过一丝异色。
他看清了对面敌军的旗号,那上面所书的正是一个“赵”字。
刘备军中,有名的姓赵之将,除了赵云还能有谁,而今赵云又奉命守睢阳,此时他亲自率军来接应刘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一想到赵云就在前面,颜良心念一动,脑海中很快就闪过一个念头。
他便叫兵马列阵以待,自己则驱马拖刀上前,走到两军阵中,高声叫道:“荆州牧颜良在此,对面赵子龙,可敢阵前一会。”
颜良声如洪钟,遍传四野,直令对面的刘家士卒为之震慑。
横枪而立的赵云,眼见颜良竟然敢单骑出马,傲然面对着他数千士卒,心中不禁为颜良的勇气与胆色所佩服。
耳听得颜良要求会面,赵云更无一丝犹豫,当即也拨马提枪出得阵。
这两骑,于两军阵中,相隔着五步之遥单骑相会。
颜良凝目扫去,但见眼前这来将,目若朗星,面似刀削,五官配合得恰到好处,白马银枪,沉稳的气势中,又暗含着几分傲然,端得是俊朗英武的北地儿郎。
传说中的赵子龙,如今就在眼前,颜良不禁心生几分欣赏。
刘备麾下那三员万人敌之将,关羽自以为是,张飞暴戾如兽,颜良对这二人并无多少欣赏。
唯有这赵云,半生追随刘备,忠勇无双,演义之中,面对着长坂坡那等危境,都不曾背弃刘备。
更难得的是,赵云武艺绝伦,却未似关张那般目空一切,身为刘备所信任的宿将,却处处沉稳冷静,从未有过傲慢。
但凡为人,均有几分缺点,但在颜良看来,赵云却近似一员完美之将。
如果说赵云唯一的缺点,也许便是为刘备效力。
颜良求贤若渴,对于这一员完美之将,当然是十分的欣赏,而今难得有此机会,“狡猾”如颜良,怎能不略施些手段。
“久闻常山赵子龙之名,今日一见,果然不错。”
颜良微微而笑,盯着赵云连连点头,就像在盯着一件珍奇一般。
赵云倒是一派从容,只淡淡道:“我家主公素来与颜州牧无怨,颜州牧今日何故施此狠毒手段,侵我疆土,杀我士卒。”
“素来无怨?哼!”
颜良冷笑了一声,怀抱长刀道:“赵将军莫非忘了,数年之前,你家主公是如何率领着一群黄巾余孽,无缘无故的攻打本将的么。本将今日对他小施惩戒,只不过是以牙还牙,还经地义罢了。”
赵云神色微微一动,往昔的旧忆猛然间浮现于脑海。
沉顿了一下,赵云拱手道:“旧日恩怨不提也罢,今日颜州牧既已大胜,还当见好就收手才是,若是一再咄咄相逼,那赵云必以死保护我家主公。”
“哈哈~~”
颜良忽然间仰天狂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赵云眉头微凝,暗生愠色,手中银枪也握得更紧,冷冷道:“颜州牧,赵某敬你是一方豪杰,方才对你礼敬三分,颜州牧若一味相辱,那我赵云也不惧和你决一死战。”
言语之时,赵云身上那猎猎的杀气已悄然而起。
“赵子龙,那刘备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你誓死追随?”
笑声骤止,颜良突然间目光如灼,阴沉的问道。
赵云也不迟疑,慨然道:“赵某追随主公,自然是因为主公乃仁义之主,唯有主公,方才匡扶汉室,拯救百姓于水火。”
“好一个仁义之主。”赵云的慨然之词,换来的却又是颜良的嘲讽。
赵云开始怒了,他可以容忍敌人嘲讽自己,但却绝对容忍不了敌人嘲讽自己的主公刘备。
正欲发怒之时,颜良却冷笑道:“本将倒想问赵将军一句,忘恩负义,囚禁袁谭,夺其兵马,窃其之地,此等行径,当是仁义之主能干得出来的吗?”
一语质问,却令赵云一时无言以应,不禁陷入了沉默之中。
刘备以仁义自居,仁义的名号既是他赖以生存的资本,反过来却也成了他的软肋。
历史上荆州失陷,刘备携民渡江,大显仁义,赢得了荆州士民之心,这也为他日后能在荆州站稳脚跟打下了基础。
而后他诈取益州,夺取同宗刘璋的基业,彻底的撕破了仁义的面具,虽然实力获得空前的剧增,但从此也失去了仁义这面蛊惑人心的旗帜。
如今刘备据有两州之地,羽翼已丰,便按捺不住野心,抛弃了所谓的仁义,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只为夺取袁谭的基业。
此等行径,与曾经历史上的那个刘备,何其之相似。
而以颜良之洞察力,又岂能识不破刘备的软肋。
你赵云不是因为仁义才追随刘备的么,那好,那我就揭穿刘备所谓的仁义,以动摇你的信念。
赵云那短暂的沉默,表示着他内心之中,显然对于刘备囚禁袁谭这件事,实际上并非是赞同。
见得此状,颜良便笑道:“赵将军乃性情中人,既是如此,你与其死心踏地的追随刘备这个伪君子,何不归顺于我这个敢作敢当的真小人,那种藏着腋着的伪善之主,赵将军你难道伺候得不恶心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