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互相寒暄,宛如多年相识的老友,梅妈妈寻了丫鬟来带三人入座,江舟才笑道,乔栩,看来你对这里熟的很呢?
乔栩瞪大眼,一拍桌子,我这才来了三次,鹤子谦都比我来得多。
鹤子谦默默的酌了一口茶,眉头轻佻不置可否,他带过尉迟容平来看看,但真的只是看看,仅此而已。
但我见你应付的那是得心应手啊。江舟抓着小辫子不放。
乔栩懒得跟他说,只是对鹤子谦道,他一般都是申时两刻走出府,按照时间来算,大概会在酉时之前到这里,每次待两个时辰左右,子时之前必然会回府。莺儿大概会在戌时左右出来。
江舟一拍桌子,那我们这么早来做什么?
你是不是傻?我们先到,乔松后至,才能说明是乔松偶遇我们,不是我们去找乔松,这样才会放低他的戒心。乔栩横着脖子瞪着江舟。
江舟撇撇嘴,看着鹤子谦淡定的模样,学着他端起茶杯喝水,一边嘀咕道,乔松又不是没有心机。若是他认定这不是巧合,哪儿轮到谁先谁后。
这话也说的对,乔松这人满腹心机,不跟谁说,但也自己有自己的打算。
他若笃定他们三人来这里就是别有目的,一定会猜测起来,乔栩将伞柄往后一压,伸进脖子后方,挠挠痒,竟被这话说的无言以对。
他会疑心是必然的,但并不碍着我们什么事,他从进来后,你们就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不要错漏一处。鹤子谦开口,来这里的主要目的除了是把人放到乔松身边,还有就是查出这香宵楼内,让乔松与鹤建中的眼线到底是谁。
只要摸出一个,顺藤摸瓜就能知道不少。
三人坐在二楼却正望着香宵楼的进门方向,你一言我一语,直至申时,香宵楼已经几乎是宾客满座,有搂着姑娘的,也有没有搂着姑娘的,面孔都是或熟悉或陌生。
但都是颇有默契的与鹤子谦等人相识后就扭头。
三位公子,这里是香宵楼的千醉酿,妈妈看公子们一个姑娘也未叫,还那么出手阔绰,特地让莲儿替三位公子送来的。一身着藕色长裙的丫鬟端来酒盏。
鹤子谦抬头,那女子眼神清冽,带着一丝局促的将酒盏放下为他们斟满,却并未离开,看到他的目光时,更是甜甜一笑。
一瞬间,他的脑海中竟闪过白皎皎的弯成月牙的眸子,闪着比这更加清澈的光。
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那丫鬟面上带着红晕,低着眉悄悄的看着鹤子谦。
江舟见了,轻咳调道,你是新来的?
莲儿红着脸点点头,是公子,再过三天就出楼了。话说的时候眼睛是望着鹤子谦,却见他将眸光投向了别处。有些失落。
所谓的出楼,就是正式成为香宵楼的姑娘,成为门外所站的其中一个。
江舟一抬肘,鹤子谦不着痕迹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也恰好躲过了江舟的肘部,撩起下摆起身道,你们俩在这里守着,我先回去了。
江舟朝着乔栩挤眉弄眼,乔栩见状一拉,怎么,你是怕你家那丫头是撑着,还是饿着。
鹤子谦弯了眼角想要说话,却看见门口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乔松还是谁。低声说了一句,他来了。
两人面色一素,向下望去。
乔松面带笑容的进了来,梅妈妈却是眼尾上挑,无法抑制的带着一丝嘲意,哟,乔大公子今日又来了啊?
乔松一边侧身闪过不小心撞向他的丫鬟小厮,一边对妈妈赔笑道,听说今晚鸾儿会出来。垂下的眼睫中闪过阴鹜,却一边笑着在袖子里摸了好久,才摸出一两银子,放在梅妈妈摊开的手心,我还是就坐坐,喝喝茶。
梅妈妈接过银子,声调高昂道,何止是鸾儿,莺儿也会出来,她们二人都是六珠的姑娘,今晚可就是要寻个良人将她们带走的。言外之意就是,今晚看了,明儿就没得看了。
收了银子还是把乔松安排在了一个最普通的位置,上了一壶菊花茶。
乔松笑了笑之后,当真只是坐在那里专注的看着台子,一边默默的喝着茶,看到此景,鹤子谦又坐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阁楼的花鼓齐鸣,舞乐声起,花飞漫天,光彩夺目。
一着红衣的妖娆女子搅着红绫从天而降,落到台子中央,然后朝着众人娇媚一笑,那一笑简直可称得上是百媚生,大红色的纱衣隐隐约约的掩着雪白的肌肤,更是衬的台中女子妖娆夺目,身姿妩媚。
前些日子鸾儿幸得各位贵人捧场,升得六星,离开这香宵楼。话为说完就掩面娇羞一笑,引得众人的惊呼,继续道,试问,哪个女子不愿觅得良人厮守终身呢?以鸾儿的身份,鸾儿不求一心人,只求对鸾儿用心就行。
台下有人高呼,鸾儿,你说吧,今日我们如何能将你带走。
鹤子谦看着乔栩握着茶杯的手一紧,低头酌酒,玉冠轻摇。
俗话说情比金坚,愿为鸾儿花得银子,才愿为鸾儿花的更多,若是连银子也不愿花,那可称不得上是用心。此话一出,众人了然,这就是用银子了。
几番争夺,最后鸾儿倒真是牵着一个富商进了后面。
乔松见鸾儿跟人走了,也起身准备离开了,鹤子谦眉头一蹙,低低喊了一声,乔栩。
乔栩立马反映过来,在乔松背对着里面还未走出门时大喊一声,梅妈妈,鸾儿姑娘都已经走了,莺儿姑娘怎么还不出来。
话出果然见乔松脚步一顿,停下。
哎哟,乔公子,前面都等了,这里怎么就急了,咱们莺儿要的是诚意,公子可千万别在这时候慌了。梅妈妈谄笑道,连忙拍了拍手。
乔松只听到周遭小声议论道,你们看见了吗,这尚书公子也来捧莺儿姑娘的场了,他可是尚书大人唯一的嫡子,尚书大人对他可是偏爱的很。
那是,鸾儿姑娘虽然妩媚,但终究俗了些…
不知今日尚书公子是否能将莺儿姑娘带走呢,还听说他可会赚银子了,但为美人一掷千金的事儿,说不得是第一次。
切,咱们莺儿又怎是那种庸俗女子…
乔松握紧手中的拳头,是这样,别人只知道乔栩是尚书嫡子,就算他跑去鱼也脱不了众人之口。而他这个庶子,却是名不见经传,脚下像是生了根的石头,就是动不了,忍不住停下来听听他们的话,却不敢回头。
他怕一回头,和乔栩一对眼,嫡子,庶子,这个身份暴露在众人面前又是一番言论,一番比对。
在梅妈妈的拍掌下,一白纱雪衣的女子蒙着面纱,轻着脚步走了出来,竟是比刚才的呼声更高。
仅仅是面纱上的眼睛。就让人能看出面纱下定然五官精致,让人惊叹。
这些日子多些各位大人捧场,得以让莺儿升得六星,莺儿一直是艺不身,做着各位大人的解语花,能走到今日,莺儿真的是要多谢各位贵人了。声如其名,清脆如莺,让人心神一晃。
莺儿,到了今日你竟也不放下面纱,这么神秘,莫非是还等着找个夫君来为你解下面纱?有人多嘴问了那么一句。
就在这时,乔栩上前大声道,莺儿,你就说吧,今日带走你要多少银子,我乔栩虽然在众人眼里抠门,但我乃尚书嫡子,平常生意往来也攒了不少银子,你若跟了我,我必定保你锦衣玉食,不会亏待你的。乔栩抠门,众所周知,今日竟下了言论,愿为一个女子花银子。
莺儿却是不屑的轻笑出声,然后朝着众人拘了一礼,今日莺儿并不是在此求良人的,而是来向各位大人告别的。
意思就是银子也带不走她了。她要自己带走自己。
众人哗然,乔栩听了,连忙跑下楼,从怀中抽出一踏银子慌张道,我今日银子都带来了,谁敢跟我争,你怎么这么说,
面纱上的眼睛闪出不屑,乔二公子好歹也是尚书嫡子,怎得能做出如此侮辱莺儿的事。
乔栩急忙道,我怎么就侮辱你了,知道你今天会离开香宵楼,我才特地带来了银子,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余下的话。
乔二公子比起其兄,还真是差上了不少。莺儿说着目光投降了某人的后背,让某人为之一怔。
众人再次哗然,其兄是谁,乔大少啊,大少怎么了,是个无人问津的庶子,尚书大人不看好,除了前些日子知道鹤丞相似乎对他另眼相待外,没有别的消息,但是这鹤丞相可是告假了,他不回来,谁知道这乔松到底是个什么草。
我哥?我哥他怎么了,不过是个庶子,以后吃穿都还得靠着我,有什么好的。乔栩毫不客气的诋毁着乔松。
乔大公子能的贵人另眼相待靠的是自己的本事,乔二公子不过运气好,生的好些罢了。再说了,乔大公子痴情不已,哪里是乔二公子的心血来潮比得上的。说完这句,还若有似无的低吟了一声,虽然不是对莺儿,但是已足够让人羡慕了。
眸中黯然,乔松诧异回头的时候,却只见到纤细的令人遐想的背影。
这大概是乔松这辈子第一次听到别人对他的赞赏,一直以来他都被压制在庶子这个身份,乔祁镇不喜,也不奈管他。任由他随波逐流,赏风赏花赏雪月,爱赏什么赏什么,因为对乔祁镇来说抬高一个庶子是极为没有颜面的事。
乔栩悻悻的将银票又缩回了怀中,一边语气不善道,不识好歹,嫡庶尊卑有别,奴婢之子,又有何出息。说罢还大声添了一句,他就是来这里的银子,那也是我给的,如何能给你安稳。
江舟见状上前安抚,忙扶着乔栩,不过区区**女子罢了。咱们不要还省银子呢,你爹会给你谈一门好亲事的。
乔栩撇撇嘴,鹤子谦看着乔松回过头时,身子向后一倒,避开了他的视线,再起时,乔松已经离开,江舟乔栩又坐了回来。
怎么样,我演的不赖吧。乔松咧嘴笑得意道。
江舟竖起拇指给了个赞,从此你乔二公子就能多一个愿为**女子一掷千金的‘美’名了。
莺儿是皇上的人,是多年以前鹤子谦与尉迟容平暗访香宵楼的时候,知这地方能打听很多事,安插进去的人。
一直没有派上什么实质的用场,因为毕竟是官府中人。对不是心腹之人的莺儿还是有芥蒂,来找她也是发发家常的牢骚,旁敲侧击来的消息还不如尉迟容平自己的人去跟踪打探来的准确。
再加上今日到场的大部分,说的难听,都是托儿。
鹤子谦,他只是坐了一坐,有什么吗?回归正事,乔栩疑惑开口,却被江舟一把拍在脑袋上。
你是光顾着看姑娘了,还是光顾着数自己怀中的银子了?江舟对鹤子谦道,我记得他一路走来,撞过一个小厮,两个丫鬟,两个外面进来的男子。
鹤子谦点点头,再看看周围,只是这香宵楼里,丫鬟小厮不计其数,现在要挨个找,再查,恐怕要花费些时间,不知在他回来之前来不来得及。
却没想到就在此时,一直立在一旁的莲儿小心翼翼的开口,你们说的是那个一直站在门外,没有离开的公子吗?
三人纷纷侧目,乔栩惊呼,你这丫头怎么还在呢,那我们说的话岂不是……
莲儿红着面颊,望着鹤子谦道。我记得他撞的那个小厮叫阿吹,两个丫鬟里一个叫银翠,一个叫红檀,撞的那两个男子都是香宵楼的常客,一个叫王公子,一个叫李公子。
乔栩诧异,看着莲儿,我勒个乖乖,这香宵楼也太厉害了吧,这样的丫头都有。
江舟亦是惊愕。
却没想到鹤子谦淡定的对着莲儿淡定的点点头道,谢莲儿。
莲儿娇羞一笑,鹤公子不必多谢,这些是莲儿应该做的。
江舟乔栩纷纷望向鹤子谦,却见鹤子谦极为自然的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抬起头神色如常眼皮儿都没有抬一下,看我干什么?这香宵楼这么好的地方,走了一个线人,总得再来一个吧。说完一口饮尽,起身离开。
三人走的时候,梅妈妈还向乔栩赔着礼。
跟在身后,江乔心里还膈应着,感情他们谁演戏都不如这位爷演的像。
怪不得我说,鹤子谦怎么也大意的留着一个丫鬟站在身旁。乔栩不乐意了,那丫鬟装的也挺像啊。
江舟拿过乔栩的扇子撑着下巴,一本正经道,装的不像,怎么做线人?
鹤子谦只是一笑,鱼饵已经洒下了。就等鱼上钩了,尉迟容平的人,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束手疾步向着回家的方向,话也不多说就和二人分道扬镳,剩着江舟乔栩二人大眼瞪小眼。
清川先于鹤子谦之前回院子里,此刻天色已黑,清川见着自家公子回来,连忙上前,公子。
她在做什么?鹤子谦望了望白皎皎紧闭的房门。
清川摇了摇头,不清楚,但是姑娘还未用晚膳。
鹤子谦走到门前,听着里面嘀嘀咕咕着什么,知道白皎皎在捣弄着什么,也没敲门。径直就推开门走了进去,皎皎,你在做什么?
白皎皎被吓了一跳,忙将手背在身后,看着鹤子谦逐步而近,粉嫩的面颊笑着,急忙道,鹤子谦,你回来了啊,今天去哪儿了啊?我等了你好久,为什么才回来?下次能带我去吗?
慌慌张张,其实白皎皎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行为,下意识吐出的话。
怎么了。你想我了吗?千醉酿的酒意来的又缓又慢,鹤子谦出口**着小丫头,一边不着痕迹的伸向小丫头向后躲着的手。
白皎皎睁大了眼睛,极力将手中的东西掩藏,一边敷衍的回答着鹤子谦,是啊是啊,我想你了啊。
俊脸蹭到白皎皎的面前,鼻尖对鼻尖,刹那间呼吸停滞,白皎皎不由自主的红了脸,背在身后的手也没了动作,结结巴巴道,鹤,鹤子谦,这么晚了,该回房休息了。
然而手腕已经被某人拿捏住,被迫伸到面前,漂亮的带粉的指甲紧紧的掐在手心,鹤子谦这才退开一点,眼神却是看着白皎皎。
鹤子谦非常自然的勾起了笑,薄唇**至极,你不是想我吗?嗯?
尾声拖得又长又沉,皎皎不自觉的张开了手,一粒金灿灿的小豆子正在手中,那豆子只有小指指甲盖大小。
那金豆子被鹤子谦修长的手指捏在手中,狭长的眸子微眯看的极为仔细,白皎皎脱离了压迫感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伸手垫了垫,鹤子谦笑意未去,靠近白皎皎道,皎皎,你哪儿来的金子。
白皎皎漆黑的眼珠子转了一圈,我,我捡的。
这闪烁的眼神,言不由衷的表情,明晃晃的就是在告诉鹤子谦,她在撒谎,他家的院子里哪儿有金子可捡。
鹤子谦顺手就将那金豆子紧在手心,一手捏了捏小丫头的脸,笑道,不饿吗?
刚一说完,就听到皎皎的肚子咕噜…一声。
白皎皎摸了摸肚子,嘟嘟嘴。乖乖的回了一声,饿了。回的有些委屈,那是她研究了一下午的结果,泥团一点一点变小,只有这最小的一颗,到现在还保持着金子的模样,她就想看看到底什么时候能变回去,结果现在都被鹤子谦没收了。
鹤子谦转身向外吩咐清川让厨房做饭,衣衫被白皎皎扯着,那双大眼睛巴巴的看着他,小心翼翼的道,鹤子谦,把金子还我吧。
她怕鹤子谦发现什么端倪,眼神有些慌张。手刚伸出去,在半空中又停下,她在想,如果她真的用障眼法变成了金子还给鹤子谦,那,算不算是欺骗?
又缩回了手,到底还是没有将它抢回来。
鹤子谦借着迟缓的酒性,靠近白皎皎,在她颊上轻酌一口,金子借我玩玩,以后玩什么都不能忘记吃饭。
然后就看着白皎皎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但是倒也颇为镇定。
想要说什么,那双大眼睛却在盯着他的眼睛后,动了动粉唇。还是什么都没说。
你不是说想我吗?想我什么了?鹤子谦眯了眯眼睛。
白皎皎想了想,如实回道,你下次再出去能不能带我去啊,我出来都是你带着,你不放心我,但也不能总在你有事忙的时候就让我一直在家吧。
这话里,鹤子谦听出来了,白皎皎有些腻了。
她是一尾自由的鱼,这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困不住她,现在就已经是跃跃欲试的想出去,等到有一天,她也会觉得京城也很小,再等久一点,也许会觉得南离也很小。
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于是现在鹤子谦回,好。左右他应该不会再去**了。
清川送来饭菜,鹤子谦照例为白皎皎夹着菜。
白皎皎饿了,那吃的是格外的多,鼓着腮帮子,最后嫌弃筷子夹的慢,让清川换了个勺子,饭合着菜,一大口一大口的舀着吃,那样子和孩童有何异。
晚上回房,鹤子谦将那一粒圆圆的金豆子放在手心,看了半晌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
让清川也问了丫鬟,今日白皎皎并没有出过门,这金子出现的莫名。也不会是在她在皇宫的那段时间里捡的,否则不会到晚上才拿出来玩,以她的性子,估计马车上就忍不住拿出来了。
而她竭力想掩饰这金子,定然是知道这金子来龙去脉,随手就将那粒金豆子放在了桌上,什么也没有,明日还给她,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
第二天鹤子谦起的较早,让清川备了衣衫,穿好后在院子里练了会儿功就走到书桌前,拿笔的手突然顿住,缩了回去,小心翼翼的捏起了书桌上的那颗小泥丸。墨色瞳孔里倒映出那一颗小泥丸,与昨日的金豆子交相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