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赫连端砚只是端起了酒杯,并未言语,齐晨忍不住又道
“如若陛下应允此事,齐晨可在此起誓,日后定会待玉音姑娘好,并会让她坐上皇后之位”
闻听此言,赫连端砚突然微微抬眼,用一种很是古怪的眼神看着齐晨。
“太子殿下认为,这权势是可与情爱混为一谈吗?”
察觉到赫连端砚话中的丝丝怒气,齐晨连忙解释道
“是齐晨表述不周,让陛下误会了,齐晨并非此意,只是”
不待齐晨说完,赫连端砚便不冷不淡地打断了他道
“其一,玉音不是一件礼物,所以绝无赏赐之说;其二,姻缘乃人生大事,须得让她自己拿主意,即便朕是皇帝,也不可擅自为她做主。”
于这个时代而言,赫连端砚的这番话太过前卫、挑战传统,齐晨无法理解也不能认可。
更重要的是,齐晨知道,若是让玉音自己做主,她定是不会答应下嫁与他的。
“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这父母与媒妁皆需遵天子之意,天子有命,怎可不遵从”
赫连端砚俊眉微凛,深沉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鄙夷之色。
“既如此,太子殿下大可在你昭国召到万千女子予你为妃”
齐晨知道,他的这些话已经惹得眼前人龙颜大怒,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口出他言。
“齐晨方才若有言语不当之处,还望陛下恕罪”
赫连端砚也未抬头看齐晨一眼,径直端起了酒杯,刚欲饮下,却听略显清冷的一声
“爷该就寝了”
这动人的声线,让齐晨倏地转头看了过去,那一直让他魂牵梦绕的人儿真真出现在了眼前。
只是这佳人的目光却是片刻不曾落在他的身上,齐晨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看着玉音走到了赫连端砚的面前,而后抬手便夺去了她手中的酒杯。
“爷喝多了”
赫连端砚微微抬头,笑得一脸无辜的看着玉音。
“就饮了几杯而已”
就这样被心中之人视若无物,这让齐晨实在难以忍受。
“许久不见,玉”
“夜已深,太子殿下请回吧”
藏着丝丝愠怒的冰冷之声,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之令。
齐晨面有尴尬,却仍强装温和有礼,起身向赫连端砚行礼道
“陛下好生歇息,齐晨改日再来拜见”
临走之时,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哪怕只是背影也可。
“玉音可是生气了?”,赫连端砚微微笑着问。
玉音只冷着脸并未回话,却转身倒了杯茶递给赫连端砚。
赫连端砚伸手接过,“这可不能怪我,谁让玉音这么讨人喜欢呢,纵然是这冷冰冰的模样,依旧让人无法抗拒”。
“看来爷今日的糖吃的有些多,正好”
赫连端砚抬头看向殿门口的方向,就看到一个宫女端着那熟悉的药碗走了进来。
“正好,今日喝的是一点糖都未放,完全原汁原味”
闻言,赫连端砚的脸即刻变得无比难看了起来。
“我方才可是夸玉音了,玉音怎可恩将仇报呢”
玉音随即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玉音怎得没听出来爷是在夸玉音呢”。
赫连端砚知道,玉音是在生气,不是因为齐晨,而是因为她偷喝了酒。
既是有错在先,便应承担后果。赫连端砚看着那满满一碗黑乎乎的汤药,一狠心,一闭眼,一口气就给解决了,只是那荡气回肠的味道却让她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玉音也是言出必行,真是什么甜的酸的东西都没有,只又递给了赫连端砚一杯水漱口。
赫连端砚侧头看了一眼正给自己诊脉的玉音,突然似有感慨地道
“我还是喜欢,那种恣意畅快的人生,即使短暂如烟花,可至少曾经绚烂过”
正在诊脉的手不禁一颤,赫连端砚话中之意,玉音明白……
翌日,用过早膳后,齐晨便带着随从去了宏王府。
“华裳见过太子殿下”
“你我兄妹,何须如此”,齐晨示意华裳不必如此拘礼。
华裳不由得嫣然一笑,“恭喜四哥,得偿所愿”。
“为兄能走到今日,裳儿功不可没”
“裳儿可不敢居功”,华裳一边说一边亲自给齐晨沏上了香茶。
“裳儿的情意,四哥会永记在心”,齐晨认真道。
“你我兄妹,何须如此”,华裳此言一出,两人皆不约而同的笑了。
“父皇和母妃一切可安好”,华裳突然开口问。
“都好,只是十分想念你”,齐晨饮了一口茶道。
“裳儿也想念他们”,华裳说着少有的露出了略显神伤的表情。
“那你改日得空了,便与宏王殿下一道回去看看我们”,齐晨忍不住安慰道,“我也会好好照顾他们”。
“他此刻不在府中?”
华裳点点头,“许是早朝过后,又被皇上叫去议事了”。
“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不仅是皇上的亲弟弟宏王殿下,还是手握二十万兵权的镇国大将军,皇上自是倚重他”
“权势越大,责任便也越大”,华裳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许是两人都想到了什么不太美好的回忆,空气里流动着一丝丝凝重的氛围。
“不说这些了”,齐晨突然笑着转移话题道,“他对你可好”。
“嗯”
华裳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这人虽不似那人那般风趣体贴、才华横溢,却也是个洒脱不羁豪情万丈的真男儿。
对华裳更是无可挑剔,基本上事事都随着她,她要做什么便做什么,从来不多说一句。
即便华裳心中另有所属,赫连端衍也是完全一副视而不见、恍若不知的模样,这倒让华裳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齐晨看华裳这完全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模样,忍不住逗弄她道
“不简单啊,居然能把我们华裳公主在外飘荡的心给收回来”
狡黠如狐狸的华裳,怎会轻易被齐晨给调笑了去。
“那四哥的心呢,可有收回来”
齐晨叹了口气,“四哥这心怕是收不回来了”,说着抬眼看着华裳,“裳儿可愿帮帮四哥”。
这一次,华裳却并没有如以往那般,毫不犹豫的答应齐晨所求,反倒是皱着眉头不说话。
“就连裳儿也不愿帮我吗?”,齐晨语带失望地道。
华裳抬眼看着齐晨,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与严肃。
“若是换做以前,裳儿定然会毫无犹豫的答应四哥。可是现在,裳儿却要劝四哥趁早放手”
“为何”,齐晨不明白。
“一个人的心若不在你身上,纵然得到了,也只有痛苦,不仅是她,还有四哥你”
“我不信!只要能让我得到她,我便有办法让她喜欢上我!”,齐晨看着华裳的双眼道,“就像你与宏王一样”。
“这不一样”,华裳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当初,我确是被当今圣上的容颜、气度和才华所吸引,倾心于她,可四哥应该知道,更重要的原因是,她能助四哥登上那至尊之位。说到底,裳儿于她并无太深的感情。”
所以,当初华裳不得已选择下嫁与赫连端衍时,虽心中也有沮丧、失落、伤心与难过,却并不曾有痛彻心扉与生无可恋之感。
这也是后来华裳看到乾王薨逝后清越的反应时才明白过来,原来她并没有想象中的爱那个人。
“可是玉音不同,她自七岁起,一颗心便全然系于了那人,纵然那人已心有所属,她的心却依旧不曾有过丝毫的动摇。四哥又要如何让那坚若磐石般的存在,从她的心中抹去呢?”
满载希望而去,却是失望而回。
可齐晨并不甘心,不过一个女人而已,他就不信,他堂堂一国太子,他日的一朝天子,会连个女人都得不到。
世间事,不过一个权,一个利字。
齐晨他就不相信,赫连端砚她会不为所动。
于是
当天午后,醒来没多久的赫连端砚便收到了齐晨递上来的一封信函。
彼时,玉音也在身侧,却是连正眼都未瞧一下,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赫连端砚不由得笑了起来,而后便拆开了那封信函。
当看到信函上的内容后,嘴角的笑不禁带上了些许鄙夷之色,但看向玉音之时,却是满眼调笑的意味。
“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何为倾国倾城。他为了求取玉音,可是不惜许给我大延三座城池”
玉音先是递给赫连端砚一杯茶,而后自己也随手取了一杯。
“那这给的少了吧”
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么一句后,便自顾自地品尝杯中的香茗去了。
赫连端砚也跟着饮了一口杯中的茶,“确是给的太少了,堂堂一国太子,怎能如此小气”。
话落,转而对着殿外叫了一声,很快离肆就走了进来。
“找个人把话带到,就说,‘朕若想要,何须他给,取来便是’”。
玉音转手放下了茶杯,而后抬眼看着赫连端砚,淡淡道
“爷这般嚣张狂妄,就不怕他‘冲冠一怒为红颜’吗?!”
闻言,赫连端砚不禁邪恶地勾起嘴角,“还不曾见过,正想见识见识”。
三日后,昭国太子便携使臣返回了昭国境内。
常言道,一入宫门深似海。
自打被册封为后宫之首后,桑清漪便开始了每日在期盼与寂寞中度过的后宫生活。
虽贵为皇后,也是这后宫之中皇上唯一的女人,可仍是日日独守空房。
皇上许是国事过于繁忙,每夜都直接宿在了乾清宫中。
每日一个人醒来,一个人睡去,一个人饮茶,一个人用膳,一个人看着太阳东升西落,一个人望着月上枝头而后隐于晨曦。
赫连端砚从未踏进正阳宫半步,桑清漪便只能去乾清宫见她,可每每寥寥数语,便只剩沉默,或是直接跪安。
可即便是如此,桑清漪还是想,想每日都能看到赫连端砚,哪怕没有一声温柔细语,也没有一个深情眼神,只要能看到那人好好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便已足矣。
只是,两人这别捏和疏离的模样,连上官梓伊都看了出来。
“和砚儿是闹别扭了?”
上官梓伊的声音突然在耳旁响起,把正自顾出神的桑清漪吓了一跳,转头,就见上官梓伊不知何时走到了身旁。
桑清漪有些牵强的笑了一下,“没有,皇祖母”。
闻言,上官梓伊故作生气般地瞪起眼睛,“以为哀家老了,老眼昏花是吗?这以前,她都是与你一同来给我请安,可现在,你们都是自己一个人过来,不是闹别扭还能作甚”。
桑清漪微敛眼睑,过了片刻,方才幽幽地回道
“皇上许是国事繁忙,故而不能与臣妾一同来向皇祖母请安”
上官梓伊看着眼前的可人儿,眸中不禁浮起心疼之色,微微叹了口气道
“心思不要太重,这于你、于她皆有好处。她如今已是皇帝,虽不可能待你如初,但也不会薄待了你。成了这后宫的女人,便要学会敞开心胸,接纳一切好与不好”
一阵热风吹过,枝头的蝉突然分外聒噪起来。
上官梓伊所说的,桑清漪也想过,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不止一次的想过。
若有一日,后宫佳丽三千之时,她该如何自处?!
又或是除了她,仅有玉音一人时,她又该如何?!
桑清漪心知,玉音于那人而言是个很特别的存在,自小便朝夕相伴,她内心其实很感激,感激玉音一直陪伴在那人身侧,也很羡慕,羡慕玉音能够如此。
玉音理所应当成为那人的妻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桑清漪都觉得她是接受的。可是,这应该接受与能不能接受却是两回事。
任凭桑清漪再怎么说服自己,还是抵不过女人天生的那颗“嫉妒心”……
从云圣宫回到了正阳宫,桑清漪还是无法从那些纷乱的思绪中跳出来,直到如雨略显焦急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娘娘,听说方才皇上在朝堂之上大发雷霆”
当听到那人时,桑清漪倏地回过神,盯着如雨的眼睛问
“因何事如此”
“说是有大臣上奏,让皇上早日充实后宫,为皇上开枝散叶”
闻听此言,桑清漪不觉微微蹙起眉头,那人最不喜他人对此等事情指手画脚,怎能不怒。只是,转念一想,这心里却忍不住有些开心。
不过,更多的却还是担心,担心赫连端砚气坏了身子,想及此,桑清漪突然转身就往殿外走。
“去乾清宫”
此时
乾清宫中,赫连端砚仍掩不住满腔的怒气。
“这班迂腐的老古董,帮朕治理好这个国家便是,其余的给朕多什么嘴!连朕的家事都要管,都要在那儿指手画脚!”
玉音却是非常镇定的倒了一杯茶递到了赫连端砚的手上,“若是旁人,娶妻生子便只是家事,可爷身为帝王,这皇嗣之事便是国事,更是大事”。
“朕与先皇他们不一样!”,赫连端砚气道,“于朕而言,这便是家事,不容外人多言!”。
“那爷也要给他们时间,让他们慢慢去理解和接受”
“你是没看到早朝之上他们那模样,怕还没等到他们理解,我就先被他们气死了!”,说到最后,赫连端砚直接把那杯茶倒进了嘴里。
玉音伸手接过茶杯,“那些个大臣,有些是真的为保大延江山万世永固方如此,但有一些,不过是想借此机会成为皇亲国戚而已”。
看赫连端砚在那儿拧着眉,玉音忍不住又道
“此事历朝历代皆有,爷也不必如此生气,再者说,这也是人之常情,人往高处走嘛”
玉音替赫连端砚脱下了龙袍,而后换上了洁净而明郎的白色锦服。
“不想着为朝廷多干实事,就尽琢磨这些歪门邪道!”
“自古帝王哪个不是三宫六院,妃嫔云集”
玉音说着转到前面,微微低头替赫连端砚系上腰间的玉带。
“难道玉音也认为我应该扩充这后宫吗?”
抬头,望着赫连端砚漆黑而又冷峻的眸眼,“爷若想耳根清净,便只能封嫔纳妃,可玉音也知,爷断然不会如此做,因为爷不愿耽误了那些女子的一生”。
微敛眼睑,‘更重要的是,爷的心中只放得下那一人,又怎会这般惹得那人伤心呢?’。
快速敛去眸中黯然,抬眼之时,又是一片淡然无声。
“爷要一生只钟情于一人也不是不可,只是这皇嗣之事,却是避之不去的”
看着赫连端砚紧抿着唇看着她,玉音便又继续把话说了下去。
“若有皇嗣,爷纵然只娶了皇后一人,也可堵住那悠悠之口,否则,皇后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自古帝王皇嗣凋零,所有的矛头皆会指向后宫妃嫔,而不会也不敢去质疑帝王。
皇后未能为皇上诞下皇嗣已是罪过,若再‘魅惑’皇上独占恩宠于一身,便成了那红颜祸水、千古罪人了。
啪地一声,案上的茶杯被扫落碎了一地。
“简直岂有此理!”
赫连端砚只觉心中有一团怒火熊熊燃烧而起,直烧得心窝直疼。
不管是什么,只要牵扯到她,眼前人便会失了理智。
玉音刚想开口劝,一抬头,却见赫连端砚额上的青筋暴起,脸色也很不对劲。
“爷你”
“皇后娘娘驾到”
当桑清漪走进乾清宫时,玉音正拿着丝巾给赫连端砚擦去额上的细汗,两人离得很近。
见桑清漪进来,二人不约而同的转过头。
“见过皇后娘娘”,玉音往旁边退了两步道。
桑清漪收回自己的目光,向着赫连端砚行礼道
“臣妾见过皇上”
于赫连端砚,于桑清漪,皆是陌生的称呼,陌生的话语。
玉音本想悄悄退出去,可当看到赫连端砚不对劲的脸色时,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赫连端砚眉头深锁的看着桑清漪,“皇后怎么过来了?”。
闻言,桑清漪不禁抬眼看着不远处的人,不是她的错觉,这人对她的突然出现感到不悦。
“臣妾”,桑清漪深呼吸了一口气,“是想请皇上一同到臣妾宫中一同用早膳”。
看着如此别扭的两人,玉音还是觉得先离开为宜,却被赫连端砚叫住了。
“玉音你留下”
赫连端砚说完这句话后,转而又看向了站在殿中的桑清漪。
“朕在此用膳,皇后跪安吧”
没有温度的话语,毫不留情的拒绝,连在一侧旁观的玉音看着都觉心伤。
桑清漪的面色看来却并无异样,反而还露出了淡淡的动人笑容。
“那臣妾便不打扰皇上了”,桑清漪笑着看着赫连端砚没有表情的脸,“请皇上好好用膳,千万注意龙体”。
当桑清漪转身的那一刻,玉音仿佛听见泪滴洒落的声音,那笑,是那么的动人,却又是那么的悲伤。
这人又该要下多狠的心,才能这般去伤她。
当玉音回过头时,果然,看到的是一张更加隐忍痛处的脸,那久久不愿挪开的眼神,还有那死死咬住的嘴唇,还有用力攥紧的拳头。
伸出手轻轻抓住赫连端砚的胳膊,安慰的话语还未来得及出口。
“噗~~~”
还残留着桑清漪身上的淡淡清香味的空气中,突然迅速浸染了赫连端砚鲜血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明明是春天,这天却还是冬季,让人无力吐槽~~~
还是好好养着吧,养好身体,夏季才能出去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