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两人俱是一惊。
南平王脱口道:“快叫他进来!”看了眼周城,暗示他出去——周城只管装傻。开什么玩笑,安平可是老相识,洛阳来人里,没有人比他消息更准了。南平王一转念,这小子,留着就留着吧。
横竖他知道的已经不少——鬼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元钊领安平入帐,看到周城竟然没被南平王喷死,心里十分遗憾。安平日夜兼程,形容草草,不过他也知道南平王心急,并不先去梳洗,进帐看到南平王也就罢了,看到周城也在,不由怔了一怔。
当时脱口道:“你怎么在这里?”
南平王:……
这是说闲话的时候吗!
好在安平很快反应过来,匆匆给南平王行过礼,简明扼要说道:“王妃与陛下已经出城,如今在公主的庄子上;世子还是没有消息;六娘子回城去找世子,也没了消息;汝阳县公围了王府,迄今未破。”
南平王和周城都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陛下是昭询,以他的身份,称呼元明修自然还是用“汝阳县公”。
“三儿和谢氏——”南平王停了一停,才道,“都还在家里?”
“是。”
南平王心里一阵神兽翻腾,身经百战的儿子没守住京城,没出过几回城的女儿却守住了王府,这叫他找谁说理去!
“她们怎么不出城?”
“世子妃动了胎气,”安平道,“许大夫说暂时不宜动。”
南平王:……
什么时候发动不好,偏偏这时候。然而南平王也没有蠢到以为这是人力所能控制。谢氏不能出城,三儿自然也……
“是男是女?”
安平:……
南平王出口也知道是失言。他心里也疑心昭诩是已经不在了,所以指着这孩子。但是这等事安平怎么会知道。阿言也是胡闹,就算昭诩有什么事也轮不到她,她能做什么——阿眉怎么不拦住她!
安平小心翼翼说道:“世子……如今并没有消息。汝阳县公放出消息说世子殉国,是内卫生事,世子一时不察遭了暗算,他已经好生安葬世子——但是据属下打探来,郑侍中和世子的尸体,都不像是真的。”
南平王精神一震:“确定了不是真的?”
“多半不是,”安平道,“世子妃、三娘子都还在京中,如果果真是世子……汝阳县公怎么不敢让三娘子去……认呢?”见过世子的人虽然多,但是谁能和世子妃、兰陵公主相比。而且如果果真有昭诩的尸体,也足以把兰陵公主引出府来——世子妃与兰陵公主还能容世子曝尸荒野?
这话有道理,南平王重重“嗯”了一声,算是认可:“说说吧,洛阳城到底怎么破的?”
安平护送南平王妃和昭询出城的那日整个洛阳城乱得一塌糊涂,安置了王妃与昭询之后,安平几个分头打探,大致理清楚了城破的脉络,因为南平王问起时候,倒比当时嘉敏她们要清楚得多。
就此一一说来。
南平王脸色铁青。太后事先不曾谋划得当,情急了就拿他家三郎顶锅,真不拿别人的儿子当儿子——好吧她自己的儿子也——
王妃不敢违拗她阿姐——镇国公夫人过世早,长姐如母,也算是说得过去。昭诩多半是看出其中危机,不敢贸然同意。但如果没有王妃点头,内卫哪里这么容易拿下昭诩。昭诩不过敬她长辈而已。
昭诩不被拿下,也就没有元明修什么事了。
待听到元明炬被高阳王哄入府中一发拿下,忍不住脱口骂道:“混账——九郎如今人怎么样了?”
“众说纷纭,”安平想了想方才道,他急于来告知南平王王妃与昭询的消息,对于元明炬就没有太多留意,只能谨慎地说,“有人说汝阳县公想要拉拢他,但是高阳王坚持要杀……后来不知怎的没有杀成。”
“人不就在他手里么,还能没有杀成?”南平王道。如今昭诩下落不明,如果他能脱身的话自然是会出面的,无论是在洛阳城里还是城外现身,或者是北上——如今这景况,多半是受了伤。
南平王还是一厢情愿地往好处想。
昭诩不现身,洛阳城里能收拾羽林卫的就只有元明炬。元明修想要摆脱南朝辖制,就必须与宗室通力合作——然而宗室各怀异心,人人都想把他捏在手心里。元明炬势单力薄,是诸公中最好拿捏的一位。
高阳王当然不肯放手——放了手,元明炬才是天子跟前第一人,那他又算什么?可惜了他想拿下羽林卫,有心无力。
安平踌躇了一下,他觉得这个传言不可信,但还是说给南平王听:“据说、据说是南阳王养在宫里的那个妹子……献出玉玺,换南阳王一命。”
南平王:……
南平王根本不记得元明炬还有个妹子养在宫里。宗室女多了去了,他又常年不在洛阳,哪里一一记得过来。但是能养在宫里,那是还没有出阁,竟然能趁乱把玉玺藏起来——这位特么也是个人才。
先帝一直没有亲政,从前发旨,多出自昭阳殿,盖了太后的印就成了。如今太后没了,元明修上位,总不好再盖太后的印。
“那个郑侍中怎么回事?”太后的面首,南平王虽然不予置评,生理性的厌恶是免不了的。一个男人,生那么妖妖娆娆像什么话。
安平垂头道:“属下来不及打听,有人说是殉了太后。汝阳县公抄了郑家,不过郑家人好像预先知道大难临头,早就出了城。就留了座空宅子,倒是郑夫人——”
安平看了元钊一眼,元钊“啊”了一声,总算想起来郑夫人是何许人——不是他妹子么。
南平王也记了起来:“二娘她怎么了?”
“被留在宫里。”
“没死?”
“……没。”
“啪!”南平王顺手抄起手边酒盏直掷过去,元钊不敢躲,硬生生挨了,酒水混着血水流了下来。
“王爷!”
“王爷!”
安平与周城同时叫了起来。
周城道:“破虏将军人在千里之外,如何能知道郑夫人所为。”
“滚出去!”南平王闷闷说道。
就算郑三不是东西,如今生死未定,才几天功夫,爬床也就罢了,爬到堂兄床上去,这还要不要脸了!
他那个混账弟弟怎么教的女儿!
周城心里却想,怪不得有传闻说南平王两个小娘子留在宫里——想是“二娘子”以讹传讹,却不是空穴来风。他倒不像南平王一样觉得嘉欣该死。郑侍中没了,难道叫她守寡?再嫁不是很正常么。
郑侍中说殉就殉了,也不说一声;郑家人说跑就跑了,也不带上她,她一个小娘子兵荒马乱的,元明修用强,她还有什么办法。
该死的不是元明修么。
但是南平王这样勃然大怒,他也不敢多嘴,目光往元钊身上一扫,却又怔住:元钊正唯唯诺诺往外退,他低着头,嘴角细纹却是古怪。
南平王喘了口气,又问谢家与胡家这些姻亲故旧、麾下将士,安平虽不能尽知,也能说个七七八八。
南平王想一想,又问:“宋王呢?”
不但周城一怔,连安平也十分意外,好端端的,南平王问萧南做什么?却还中规中矩答道:“宋王殿下无恙。听说起初汝阳县公要他偿命,后来不知怎的也放了。有人看见他和南朝来的安将军在饕餮居喝酒。”
南平王:……
这货倒是好人缘。
也罢,他脱了身,总能照顾三儿一二。
洛阳城里这局势,可真真乱得叫人无处下手,有无数人在趁乱搅局,火中取栗,所以难免瞬息万变。要他在城里也就罢了。不过王妃、三郎和三儿无恙,还是让他放了一半多的心。三儿如今也只能守。
他下意识忽略了谢云然的战斗力——说到守,那自然是他的女儿。
安平的意思,守上两三个月是没有问题。
这两三个月要干掉葛荣,回师洛阳……南平王再看了一眼挂起的地图,还是觉得有点悬。其实周城的计策不错,但是周城这个人的可信度,以及能不能达到这个效果,都还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忽听安平道:“小周郎君如今是在王爷麾下效力?”
南平王:……
这货怎么谁都熟?
周城应道:“是——三……兰陵公主这一向可好?”他可盼了不少日子,总算来了个知根知底的人。他是恨不得立时把他拉到一边细细盘问。但是南平王在前……他偷偷用余光往南平王看去——
忽地耳边“哗啦”一响,继而胸口一痛,跌倒在地——却是南平王掀了案几,一脚踹过来,咬牙切齿骂道:“好贼子,敢图谋我家三儿!”
周城:……
您、您老人家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