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惊悉(1 / 1)

元明炬次日早上得到消息,整个人都是懵逼的!他觉得自己需要时间来好好想一想发生了什么事。

明月——明月竟然跟着李贵妃下了城墙!

那还是他妹妹吗?从一开始就不对劲,李贵妃带着明月,还有那个叫阿舍的寺人来到司州,说出来的计划形同天方夜谭,要不是有圣人密旨,阿舍又是圣人身边得用的,他几乎要以为是李贵妃矫诏。

李贵妃假装投亲——她一个深宫妃子,带了阿舍这样一个自小养在王府里的寺人,劫持明月是不难,但是没有天子点头,不经驿站,他们能够不迷路、不出事走到司州,这特么得是有神迹。

周城与李十一郎也不是傻子,哪里能不提防。要李十一郎在也就罢了,或许他们兄妹感情好,但是李十一郎不在这里,周城就不是那么轻易能见到的了。就算见到,周边也满是亲兵,哪里来下手的机会?

退一万步让他得手,李贵妃和明月弱女子两个怎么脱身?他是命贱不要,李贵妃光棍一条,明月可是他妹子!

阿舍说圣人自有安排。李贵妃和明月信这种鬼话,他是不信的。

因让他们一行人且候着,打算着给圣人快马上书,恳求收回成命。谁想明月来见他,却是劝他献城。

“阿兄何必为汝阳县公卖命。”明月这样说。

元明炬:……

“他从前是汝阳县公不错,但是如今他进了昭阳殿,他是天子,我身为宗室,给天子卖命,有哪里不对?”

明月道:“他不是好人。”

听听,这哪里来的孩子话,自古帝王,有好人吗?好人坐不上那个位置,坐上了也不稳。从前明月是懂的,怎么这会儿反而不懂了?这几年她在宫里,就光长了年岁,见识反而退回去了吗!

“他不是好人,难道这外头造反的反而是好人了?”元明炬怒气冲冲地问。

明月低头想了一会儿:“十四兄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是如今兵临城下,四方无援,阿兄守也守不久。无论那个位置上坐的是十四兄还是十九兄,对阿兄没有什么区别——兴许十四兄还更好一点。”

元明炬气得发抖:“妇人之见!”

怎么会没有区别!

她知道什么!

要人人都这么以为,谁在那个位置上坐得住?三天两头的宗室大旗一竖,声称自个儿才是正朔,这天下还要不要了!

他承认南平王死得可惜,但是不冤:他当初兵临城下,是怀了什么好意?说到底还不是想争一争。既然是想要那个位置,就该知道,生死无尤。他爹当初不就这样吗?不管为了什么,造反就是造反,他们兄妹那些年忍气吞声的,不也都过来了,怎么就他们能忍,昭诩兄妹就不肯忍?

圣人坐上那个位置是有运气,他从前也不服气,同是高祖子孙,怎么他坐得他就坐不得?但是如今他坐稳了,那就是天命,既是如此,余人就该熄了心思。

再说了,谁说四方无援?如今司州与外头不通音讯,没准有哪支军正日夜兼程,往这边赶来呢?司州城不比别处,城坚河宽,背靠洛阳,粮草充足,莫说是围上两个月,就是围上两年,也未必破得了。

城外那些七拼八凑起来的贼匪,能撑得过两年?

明月抬头来,目光有些发怔。那目光他看了也难受,他是从来舍不得说这个妹子一句重话的。正待要软和说上几句,明月却忽然尖声道:“阿兄不就是怕了十四兄么?阿兄不就是当初见死不救,落井下石,怕十四兄进了洛阳城,与阿兄清算前账么?汝阳县公什么东西,他敢在昭阳殿里****!阿兄无非就是前儿闲置,今儿人给了三瓜俩枣,便当是个恩人了——当初谁带我进的宫,谁在太后面前提到阿兄,谁与阿兄整治羽林卫,后来又是谁举荐阿兄带兵出征?阿兄自己不济事,倒怪人——”

元明修抬手来,给了她一巴掌:“放肆!”

谁教她的这些话!

在她眼里,她阿兄就这么个忘恩负义、鼠目寸光的小人吗!她这几年窝在深宫里,成日就惦记着几百年前那点子小恩小惠。他们是宗室,牒谱上有名,便吃了些苦头,该有的迟早会有,哪里就轮到谁来居功了!

也怪他,没早早将她接出来,让人蛊惑了去。

“来人,”元明修也不看她,直接吩咐道,“带了娘子下去,好生看管。”

过了一夜,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不管怎样,明月还小,慢慢儿与她说她总能明白过来。从前南平王妃也好,兰陵公主姐妹也罢,是对她不错,但是说到底,那不过举手之劳,不碍他们什么,真到碍事的时候——十四郎不就把他支了去云朔战场么?

怪他不济事,那哪里是他济事不济事的问题,她倒是好好想想,有宜阳王这么个猪队友,就是南平王上,结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想好这些话,又特意叫厨下糟了明月爱吃的糖蟹,谁想门打开,空无一人。找了人来问,却是李贵妃仗着圣旨,把人带了出去。

再追查到城墙上,才知道昨儿中午那一行三人就进了周营。

他心里是想把李贵妃这个祸害千刀万剐,然而如今当务之急是把明月弄回来,要周城那起子坏了良心的东西真绑了明月来城下叫阵,他这个城门是开呢,还是不开?也不知道他们如今到底见了周城没有。

之前李贵妃言之凿凿,说周军中有内应——尼玛都这时候了,是人是鬼倒是现个身啊。

元明炬的心像是在油锅上煎,一时是懊悔昨儿不该冲动打了明月,一时又恼恨昭诩兄妹到底给他这个妹子吃了什么**药,一时又指着他们真有这个运气,刺杀了周城,司州之围不解自解。

左右亲兵都劝他下城墙,在这里就是个活靶子,别周大将军没行刺成功,自个儿主帅反而让人一箭端了。

被他甩了一巴掌。

待要出城一战,又怕得不偿失。如今束手无策,瞧着下面轮番射上来的箭羽,以及不断冒头,又不断被砍下去的将士,心里不住想道:如果他们是得了明月,想要以她为人质,这会儿也该推出来了。

没有,那就是没有得到——或者是出了别的什么意外。或者是真如李贵妃所言,周军中有内应,或者是——

无数个或者长了翅膀,在他心里头盘旋,铺天盖地。

他也不敢下城墙,就一直守在城墙上,来来回回地走动,连午饭、晚饭也都在城墙上用了,也不知道吃了些什么:吃到嘴里并没有什么味道。心里总是想起从前,他和明月相依为命的那些日子。

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眼下这个样子。

他是不该——但是他好端端的妹子,怎么就学了顶撞他?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小娘子,不该贞静自守,有个小娘子的样子么。她还没出阁呢,待要是出了阁,对她的夫婿这么说话,又哪里是一巴掌能完事的。

五娘就没有这么和他说过话。她还是将门出身。也许他当时应该把明月接出宫来,让五娘教养。

宫里——胡太后那么个德性,倒把他妹子教歪了。南平王妃是胡太后的妹子,又能是什么好人了。

天慢慢就黑下去,又一天结束。

天光走得飞快,底下攻城来了一轮又一轮。有时候歇战休整。元明炬抓紧时间,带兵出城杀了一阵,多少捞了些便宜,不敢决战又退了回来。对方还是没有把明月推出来,不知道她如今人在哪里。

——他当然不会知道,为了向李十一郎交代清楚李贵妃的死因,周城已经命封陇护送明月赶赴邺城。

明月也是头一次离开洛阳这么远,无休止的赶路。身边婢子一遍又一遍地给她敷眼睛,三两天之后,红肿和酸痛渐渐退了去。往回看,司州城早没了影子,她这时候开始懊悔,她就这么一走了之,她哥哥不知道该有多担心。

她不是小孩儿,赌气时候觉得他活该担心,谁叫他打她,但是气愤过去了,又想起兄长的好处,她原也不该说那些话,戳到他的痛处。他们没有父母教导,一向都走得小心翼翼,他阿兄训兵打仗是不如南平王世子,那有什么稀奇,世子背后有南平王,他们兄妹背后有什么,空空一堵墙。

她阿兄是想往上爬,不然呢,他大好年华,就在家里闲置么?

空头爵位好处是有限的,不然洛阳城里的宗室为什么都削尖了脑袋希望得到天子宠信?从前没尝过滋味,后来从羽林卫统领的位置上下去,那种失落感,到重新起复,对天子生出感激之心,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到这时候,是走还是留,去往哪里,又哪里还由得了她。

她到底年幼,也没有出过洛阳,邺城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在洛阳人嘴里,洛阳之外,都是乡人。到了邺城,李十一郎会不会信她的话,她不知道,信了如何,不信又如何,她也不知道,她不知道他们会怎样处置她。

那个叫封陇的男子——她好了眼睛,终于看清楚他的脸,年轻温柔的一张脸,她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他说:“兰陵公主在邺城——她是你堂姐,你从前见过她么?”

“见过的。”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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