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周大将军的脑子还在离家出走中,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重要性,杀伤力堪比“我和你娘同时掉进水里你救谁”——当然必须承认的是,周大将军的生母也没有机会掺和这个热闹。
他只顾摆了樱桃在她胸口比了比,洁如新雪,艳如玫瑰,咽了口口水道:“……还是三娘可口。”
嘉敏:……
她不要认识这个人!
那人不紧不慢低头卷了樱桃入口,再来寻她唇舌,嘉敏待扭头不许,只是躲不过,被好生戏弄了一番,方才听他好整以暇道:“三娘怎么会担心这个——难道这几日为夫不够努力?”
嘉敏:……
她好想抓住他的肩膀一顿乱晃,把他脑子里的水晃出来!
“我从前……”才说了三个字,就被那人打断,“那是宋王殿下不够努力!”
嘉敏瞪了他一眼。
周城喜她眼睛里水汪汪的嗔怒:“娘子息怒。”细想来,无论三娘还是贺兰初袖与他说过的从前里,确实都没有提过三娘有孩儿,不过男人很少去想这些,像大多数人一样,总觉得成亲、生子是个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怎么会生不出来呢,哪个女人生不出孩子,生不出孩子的那还叫女人吗?
何况他从前和三娘都没有过肌肤之亲,难道让三娘有萧南的孩子?光想想都让他生恼。
但既然三娘很想知道这个,他也认真想了想,如果有个如三娘一样娇娇软软的女孩儿也是很好,就是为她择婿难了些——哪里有人配得上他的女儿呢,这让他有点能够明白当初南平王的心情了。
南平王没一刀砍死他真是很心慈手软了。
要是个儿子……他想不出他的儿子是什么样儿,和他一模一样的小人,或者像三娘?但是男孩儿长这么精致当真没问题吗?那他可舍不得带他上战场。他就该像京里的贵公子一样,满腹翰墨。
像谢冉?他迅速找到了一个标准模板。
远远近近想了一通,方才回到嘉敏的问题上来——如果都没有,唔,那三娘就是他一个人的,不会有讨厌的小东西来与他抢人——就像豆奴与他抢阿姐。那小孩儿哭嚎起来,简直能翻天。
他有无数次想要掐死他——如果他能够的话。
“三娘是不想生吗?”他问。
嘉敏不安地道:“我不知道。”大概这个问题是很奇怪罢,她想。她从前也没有问过萧南,当然那时候萧南并不想要她的孩子。但或者是她杞人忧天——这个问题谢云然会碰到,不等于她会碰到。
“我只想要你。”他说。
嘉敏:……
她还是不要和这个……说什么正经话了,他这会儿……满脑子就没什么正经事。
“我前儿不过信口胡说,三娘不要放在心上,”他细致地吻她,嘉敏却想不起他说的前儿是哪桩,“三娘要是不想生,就让阿琛多生几个……”
嘉敏:……
她错了她不该考验他的脑回路……
嘉敏留谢云然晚饭,谢云然哪里肯:如今公主府的主子就这夫妻二人,保不定进食都在床上。
只叮嘱道:“这三五日的,还是让驸马先回大将军府吧。”
嘉敏忸怩道:“他、他不肯回去。”那货说被赶出家门太惨了,以后没法带兵。
谢云然:……
“要不,让阿兄宣他上朝?”嘉敏道,“待忙起来,兴许就、就——”忽又想道,他从前也是很忙,但是并没有耽误他生孩子。
谢云然深深觉得她这个小姑是没救了——她以前怎么会错觉他怕了三娘呢?分明那家伙对付起三娘来有的是法子。
谢云然回宫的时候,嘉言正和太后吵得厉害。
自得知嘉言出宫是去了云州,太后这心就没有放下来过。到她受伤归来,太后更是真恨不得把澹台如愿劈了当柴烧——她的女儿,晋阳长公主,他竟然忍心让她去冲锋陷阵!谁家女儿能受这个委屈!
不说身份,光这容色,在洛阳都是有数的,安安分分呆在宫里,如今也出了孝,提亲的人能从建春门排到正阳门去。
只要她点头,哪个男儿不折腰!
她就是想不通女儿为何执意如此,执意——要到千里万里之外去,教她这个做娘的不能够安心。
嘉言却只冷笑道:“当初阿爷被害,这满京里,可有谁敢收留我!”
莫说洛阳,这天下又有几个人肯为她们姐妹出头——如果当真只剩了她们姐妹的话。至亲,不是没有,至交,也不是没有,她父亲在时,麾下千军万马,一朝散如云烟,如果她们缺一点运气——
如果她阿姐没有碰上周城,如果她没有碰上如愿,如今这昭阳殿里坐的,恐怕还是元明修吧。
太后被她怼得哑口无言。其实她也知道,如今的嘉言已经不同于从前,就像她不同于从前。从前她阿姐是太后的时候,她阿姐固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这个做妹子的,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但是她阿姐已经没了,连她父亲、兄长、她爱的人……所有人都没了。她如今就只得膝下这一双儿女。而嘉言的心早就野了。从胡嘉子用命换了她开始——她后来才听说,嘉言竟然寻人给她开了棺。
这等骇人听闻的事,莫说是个小姑娘,更莫说是个金尊玉贵的小姑娘,就是一般男子也做不出来。
但是她做了。
她当时的心情,她想不出来——即便是母女连心,这样的亲近,也有不能替代。她心疼这个女儿,更舍不得她远嫁。何况还那样危险——她可知道,她要是没了,她娘会活活疼死?
嘉言见母亲真伤心,便说道:“如愿哥哥也不会一直在边镇……阿兄说了,待那边情况好转,寻了人接手,就让他进京。”
“这话你也信!”她不说还好,一说太后实在火冒三丈!元昭诩这是拿她们母女当无知妇孺么!洛阳繁华,又近天子,这世人有几个肯去边镇吃这个苦头!澹台如愿是个傻子也就罢了,嘉言怎么也这么傻!
“是真的,”嘉言道,“谢侍中上给阿兄的奏折我看了,他说边镇苦寒,守边的有功之臣不该老死边疆,无人问津,想要建立轮换制度——方觉晓这些日子就在与如愿哥哥套近乎,想去守边。”
“方觉晓?”太后冷笑,“方觉晓什么出身,要他——要你阿兄舍得谢小郎去守边,那才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
“谢侍中也有主动请缨,是阿兄不肯放人。”
“他还要守边几年?”太后听到这里,方才稍稍意动,却到底不甘心。
“至多……至多五年。”嘉言道。
太后沉默了一会儿,如果只是五年,也许未尝不能接受,就是、就是——“你不在京中,谁来教导三郎?”
嘉言奇道:“我能教三郎什么,教他拈针呢还拿线?”
太后气恼道:“你自个儿也不会拈针拿线,还教人?——如果你阿爷还在的话……阿娘也不指望你!”如果景浩还在,自然有人教他,从文习武,排兵布阵……可怜昭询三岁而孤,她一个寡妇,能怎么教他。
嘉言道:“阿兄不是请了人教他么?”
昭诩请的多是名家大儒,也有年轻人陪他骑马射箭,嘉言见过一次,那个姓卢的老师,颇有风神。
“他、他怎么能尽心。”太后道。
嘉言更奇:“阿娘这是怎么了,怎么阿娘连、连哥哥都信不过了?”
太后到:“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知道什——”嘉言忽地住了嘴,她忽然想起来,三郎从前,也是登过基,称过帝的人,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三郎称帝不过几日就出了动乱,如今谁还记得这个,昭诩就更加不会惦记这个了。
“阿娘怎么会这么想,”她矮下身来,看着母亲的眼睛,“我家人少,就只有兄妹四人,阿爷遇害,是我们兄妹胼手胝足,方才有今日光景,阿兄虽然是为君,身边可靠之人却是不多——三郎是他的亲弟弟,还有谁能比他更可靠?阿兄盼着三郎出息,恐怕比阿娘还盼得厉害。”
“谁说不是呢。”太后涩然道。
谁说不是呢,这个天下是昭诩自个儿挣来的吗?不,至少有一多半是她的女儿给他挣来的,然而如今这个位置上的是他。她并不是不喜欢昭诩,昭诩也是景浩的儿子,也是她看着长大。
但是看着长大是一回事,骨肉是另外一回事。昭询才是她的儿子,昭询才是她终身能靠。他如今还小,还什么都不知道,要昭诩想起这件事,对他有个不利,暗地里使绊子,嘉言不在,谁能保护他?
“阿娘是不是、阿娘是不是想……”嘉言的声音低下去,“垂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