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火的兄弟听到谢云有办法,纷纷回头来,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谢云策马冲到最前面,指着后面的方向对众人说道:“你们看,那吐谷浑马队中有个大胡子。他的着装分明与众不同,我想他可能便是这队追兵的统领。”
众人回过头去,果然见到对方骑兵马队里有一个身穿鳞甲的大胡子武士。他与那些身着轻甲胡服的普通骑兵相比,确实有点鹤立鸡群的味道。
“火长说的不错。”刘进点头道:“他身上穿的是吐蕃鳞甲,我看他应该就是这百人队的骑将吧。”
“这么说来,他就跟我们管旅帅的身份一样咯?”王大牛哈哈大笑。
“若是如此——”谢云冷冷一笑道:“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不若我们找机会把这吐谷浑骑将做掉。没有了将领,这群绵羊一般的吐谷浑人定然会士气大挫而溃乱。到时我们就趁乱逃走。”
在古代战争中,倘若主将阵亡、将旗倒下的话,对士气打击是极为致命的。比如明末张献忠在与清军作战中,便由于太靠前而遭到清军弓箭狙击,当即中箭阵亡。大西军的部队顷刻崩溃。
只不过射杀吐谷浑骑将能否起到这种效果,谢云自己却也没底。
“做掉?”王启群思索片刻才品味出这两个字的意思,却是边逃边问道:“倘若敌人因主将战死而迸发仇意,如之奈何?”
王启群是文人出身,话里总带有一股文绉绉的味道。但谢云听得出他话里的忧虑。那便是射杀对方的骑将,也有可能带来完全相反的后果。
谢云忽然想起后世欧陆“三十年战争”时,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的阵亡,不但没有使其军队丧失士气,反而激发了部下狂热的报仇心理,导致瑞典军队直接打退德意志皇室的军队。
所以王启群说的话确有一番道理。虽然古代军队与封建军队不可同日而语,但一支强悍的铁军未必无法爆发同样的战斗力。
只不过这群绵羊一般的吐谷浑人能有这样强大的士气么?开玩笑!若这些吐谷浑人血气还在,如何会甘当亡国奴。
那一刻谢云等人背后最少插了十多支只长箭。随着距离的拉近,他们早晚有被射中的一刻。
虽然他们也不时拉弓放箭反击对方,不过九个人的力量在一百人的骑兵队面前犹如皮毛。
虽然唐军战力远远比外族强大。一万陇右军可敌三万吐谷浑军,二万安西军可纵横西域万里。至于河西、陇右两镇组成的十五万大军,则可抗衡吐蕃全国。
只是九个唐兵,却绝对不会是一百吐谷浑骑兵的对手。
当然,若是谢云与他的八个兄弟都是安西李嗣业那样的绝世猛将,那就另当别论。
“形势紧迫,没有时间去顾虑那些不好的后果了。”谢云眉头大皱,厉声大喝道:“兄弟们!分成三翼,各自散开——”
众人心神领会。九个人纵马一散,****、郭封、刘进往左翼散开;王启群、李仲、王大牛则往右翼散开。至于贺拔真与史莫乾则跟着谢云继续往前方狂奔。
这亦算是“化整为零”的一个灵活运用。己方九个人分为三翼,对方的骑兵自然也要分成三个方向追击,这样弓箭带来的威胁自然而然就降低了不少。
天下不可能人人都是神箭手。在战争中,弓箭的威胁体现在它的密集性。铺天盖地的箭雨划过半空,才能形成大规模的杀伤力。而箭阵的密集性越低,杀伤力自然就小。
众人不得不佩服谢云的深思熟虑。如此作法,的确可将对方弓箭的威胁降至最小。
但这种战术,也得因人而异。像吐谷浑这样从游牧民族转向畜牧民族的族种,其战力每况愈下,所以对谢云等人形成的威胁根本不够。若遇到突厥、吐蕃那种彪悍勇猛的族群,谢云等人根本无法逃出生天。
谢云暗中庆幸上天垂怜,回头望上一眼,果然看到那个大胡子骑将在中间已经露出空隙。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谢云朝着身旁的贺拔真、史莫乾大喝道:“你们两个,给我创造射杀敌将的机会!”
贺拔真愕然道:“什么意思?”
谢云沉声说道:“你们看那骑将身前还有好几个骑兵挡着,你们想办法把最前面两个敌兵的坐骑给我射下来!”
“我懂了。”史莫乾恍然大悟道:“骑兵的速度如此之快,只要前面两个人被掀翻下马,后面的人来不及减速,必然也会因此撞上而绊倒。这样一来,那个大胡子骑将就刚好亮出来成为一个活靶子了。”
谢云暗道这史莫乾心思比贺拔真要细腻多了!不过这时候可没时间去夸奖他,点头大喝道:“等下听我发号施令,你们射马,然后我趁机狙杀敌将!”
两人心下了然,齐齐应了一声“好!”
贺拔真更是竖起大拇指笑道:“火长果然是高瞻远瞩,渊图远算。高!实在是高!”
谢云暗道都什么时候,这憨货还有心思拍马屁。也不知道自己这群手下都是些什么人才。
谢云脸色凝重,不时回头将目光停留在那个骑将的位置上,心中暗暗计算最好的狙杀时机。
随着三个方向的分流越来越大,身后的箭支也越来越稀疏。
“可以了。”谢云打定机会后,毫不犹豫大喊道:“放箭——”
贺拔真与史莫乾早有准备,此时霍然回头,齐刷刷地将两道锋利的羽箭分射了出去,然后又从箭袋再摸出一支长箭,继续搭在弓弦上。
两匹战马嘶声长鸣,刹那间已经咕咚摔倒在地。后面几个吐谷浑骑兵躲闪不及,纷纷被绊倒在地。
如同谢云所预料的一般,吐谷浑骑兵的阵型在一瞬间已经出现混乱,而那名鳞甲骑将的身影也因此完全暴露出来。
“火长!”贺拔真与史莫乾大为激动,纷纷将目光与希望齐齐聚焦在谢云身上。
谢云早已经架箭上弦,就等待着这个机会。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住内心的狂跳紧张,羽箭瞄准对方的额头,终于慢慢将弓弦拉满。
谢云的嘴唇都快咬出血来。此时弓如满月,蓄势待发,他咬紧牙关,高声咆哮道:“给我去死吧——”
弦一松,羽箭就像疾风闪电般飞射而去。
“噗”的一声,那吐谷浑骑将尚未察觉到危险,箭头已经透脑而出。
他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已经摔落在地。
他当然已经死了,死的不能再死。
吐谷浑骑兵惊心褫魄,纷纷勒马停步,脸色惊惧,指着那骑将的尸体嘶声道:“窝拉!窝拉!”
“窝拉是什么意思?”谢云愕然,朝着贺拔真两人问道:“又是骂人的话?”
“‘窝拉’是指下面的意思。”史莫乾沉吟片刻,笑着道:“他们的意思,可能在指他们骑将摔倒在地上的吧。”
第七火的兄弟顿时放声欢呼,心情极为振奋。而吐谷浑的追兵则是面如死灰,纷纷停下来踟蹰不前。
士气之高下、战力之强弱、局势之胜负,至此已见分晓。
“我们走——”谢云调转马头后催马疾驰。
众人双腿一夹,跟着他狂奔上去。转瞬间,已经消失在追兵面前。
贺拔真从马鞍旁的行筒里取出一个号角,放声吹起后又是大手一挥,以此示意左右翼的兄弟们往中间汇合。
众人齐聚后,都是大感兴奋。
王启群仍心有余悸道:“若非火长渊图远算,我们这次恐怕就成为吐谷浑人的箭下亡魂了。”
众人纷纷点头,朝着谢云身上的目光也多了一丝敬佩。
谢云倒没有被胜利冲昏脑头,苦笑道:“若非这群吐谷浑人战力太不济,我们也没生还的可能。”
众人放声大笑,心想的确如此。
王大牛哈哈大笑道:“这群吐谷浑人可能畜牛牧马太久了,如今都成为一群温顺的小绵羊。这样的士兵哪里会是我们大唐虎贲男儿的对手。”
贺拔真点点头,大以为然道:“昔日甘宁百骑劫魏寨。不然我们现在几个人直接冲杀回去,来个‘九人怒踹吐谷浑大营’。你们看如何?”
谢云大汗,暗自郁闷自己的下属怎么尽出这些莽汉。九人怒踹吐谷浑大营,也亏他们说的出口。
“你们这两个莽夫说话别不经脑子。”王启群低声呵斥道:“如今好不容易逃过危难,你们就得意忘形了不成?”
谢云摆摆手,呵呵一笑道:“罢了。开玩笑的话说说就好。我们现在马上逃回绥戎城,得赶紧向管戍主禀告这件事。”
他说完,将目光转回到身后牛心堆的方向,脸色肃重地叹息道:“说不定,吐谷浑大军现在已经拔营朝绥戎城进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