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满是柔软的青草气息和泥土的芬芳,冷冽清爽,令人心旷神怡。
初春、蓝天、白云、郊外、旷野,正是踏青的好去处。在这百忙之中沿着河堤柳岸走上一圈,心情都会变得愉悦轻松起来。
陆微微跟在宋原身后,心情却有些沉重。
今天早上,一位工人在清理河道时发现水面上漂浮着一个黑色的垃圾袋,这是谁把这么一大袋垃圾扔到河里来的?工人一边骂人没素质一边清理,就在他勾住黑色塑料袋时,发现“这袋垃圾”格外的沉,他用力一扯,只听撕拉一声,袋子顿时破裂,露出里面白花花的一团。
这时,工人还没意识到是什么东西,把船划进了一看,当即吓软了腿——那白花花的东西不是尸体是什么?而且还是被切割下来的人体软组织。
工人第一时间报了警,白露市公安局出动了不少警力将现场封锁起来,十几位警察在河面上打捞剩余的石块。
河面较宽,水域也深,尸块打捞工作艰难而缓慢地进行着。经过反复勘察,现场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痕迹物证和线索。
宋原在现场看了一会儿,这里位于白露市的郊区,有山有水,风景秀丽,远远还能看见横跨河道的仿古建筑。事发路段位于河流的中游,道路很窄,仅能容一辆轻便型轿车通过,两边又没有植被护栏拦截,因此,这里车流很少。好多市民站在警戒带外指指点点。
宋原说:“微微,我们去前面看看。”
于是两人沿着河道往上游走,路旁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清风拂面,花香含放,没走几分钟就来到了开阔地带,分成两条路,其中一条通往市中心方向,车流很稠密。
陆微微感慨说:“这里风景真好。可惜发生了这样不幸的事。”
随行的民警介绍说:“是啊,就是偏僻了点,附近也没有监控。”
三人又往下游走,河岸两旁的植被越来越繁茂,粗壮的树干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葳蕤丛生。
宋原从头到尾都没说话。陆微微知道他在思考,所以也没有出声打扰。
三人回到事发路段。打捞尸体的工作仍在缓慢地进行着,河面上的民警们一筹莫展。其中一位民警说:“凶手都分尸了,就是怕我们查出死者的身份,他怎么可能傻到把尸块集中扔在同一河段?我看我们再打捞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宋原说:“怎么没有意义?”
清淡反问的语气令民警有些尴尬,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宋原接着说:“我刚才看过现场了,从这里往西走500米都是开阔地带,人口稠密,凶手去那里抛尸的话很容易被人发现,而往东走植被十分繁茂,还有很多野生的带刺的植物,凶手去那里抛尸的话也不方便。而凶手的心理一定是急于把这些尸块抛掉,不太可能跑到更远的地方去抛尸。所以,尸块只集中在这一河段。继续打捞吧,肯定会有收获的。”
民警们齐心合力,经过八个多小时的打捞工作,终于打捞出五个巨型的黑色塑料袋,一接近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恶臭。
宋原面不改色地打开塑料袋挨个查看,陆微微偷偷瞟去一眼,黑色袋子里有断肢残臂,还有脏器、肠子、她虽然接触过碎尸案,但当时并没有仔细看,这还是头一次,忍不住有些想吐。
宋原处理这种事已经游刃有余了,只说:“受不了就不要看。”
陆微微有些好奇:“那你一开始就受得了吗?”他的内心实在是太强大了,她怀疑他一开始接触这些惨不忍睹的尸体就能做到面不改色。
宋原没答,他基本确定了这里面的尸块可以拼凑出完整的人体骨架,才站起身道:“把尸体拉回殡仪馆吧。”
——
初春这个季节,气温虽然不算高,但也不算低。尸体*已经发展到一定程度了,整个解剖室都弥漫着浓浓的恶臭的血腥味。
解剖台上,宋原像做拼图一样把尸体完整地拼凑起来。
陆微微屏住呼吸:“我以后都无法直视拼图了。”
宋原说:“不是说不让你进来吗?”
陆微微嘀咕:“我可不想被你保护得好好的,那样永远也不会成长。”
宋原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尸体的面部被刀砍得难以辨认,不过仍可以从白皙的皮肤、修长的脖颈、柔和的面部轮廓还有匀称的体态看出这是一个面容姣好身材姣好的女性。
陆微微发现尸体右腹部皮肤呈现绿色,不由问:“那是什么呀?河里的水藻蹭上去的吗?可是不对呀,尸块明明被包裹得很好。”
“是尸绿。”宋原解释说,“人死后体内会产生大量的*气体,*气体中的硫化氢与血红蛋白结合生成硫化血红蛋白,透过皮肤呈绿色,称为尸绿,尸绿一般在死亡24小时以后才会出现。”
陆微微似懂非懂地点头。
宋原又道:“尸僵完全缓解,肌肉弛缓,□□高度混浊,*到这个程度,最起码死亡2天以上了。”
“尸体都被砍成这样了,死因好查吗?”
宋原仔细检查了下尸块的断面:“尸块断面非常整齐,可以看出凶手心理素质不错,而且十分冷漠残忍,在分尸过程中没有半点犹豫,下手快、狠、准,似乎对死者有很大的怨恨。分尸工具是锋利的刀具,很普通的刀,看来想从分尸工具为切入点很难。这些断面生活反应不明显,都是死后伤。面部的砍伤也是死后形成的,死者全身未见开放性损伤,可以排除机械性损伤引起的死亡。”
陆微微说:“凶手又是分尸又是毁容的,是不想让我们知道死者的身份吧,一旦查出死者身份,他就有可能暴露。”
宋原点头:“碎尸案件大都是熟人作案啊。所以,现在的重点就是找到尸源。”他抓起死者的手,这是一双修长白皙养尊处优的手,指甲很长,连个茧也很难看到,可是指甲却有外翻、折断的痕迹,“死者应该是城市的,生前和凶手有过争执,并在挣扎中折断了指甲。”
陆微微看到死者的食指指甲几乎全部掉落,莫名觉得手疼,可以想象死者生前一定有剧烈的挣扎。
接下来,宋原又发现死者的甲状软骨和舌骨均有骨折现象,内脏器官有瘀血,这是典型的机械性窒息引起的死亡。而且死者双手手腕和上臂都有约束伤,死因基本可以推断出来——死者是被人扼颈而引起的机械性窒息死亡,被人扼颈的过程中死者有挣扎抵抗,但因为力气悬殊太大没能逃出厄运。
宋原对周杨说:“你算一下死者的身高、体重还有年龄。”
人的身高和身体部位是成一定比例的,比如,手全长x固定系数9.8就是身长,体重的计算也有固定公式。而年龄可以根据牙齿的发育状态、颅骨缝的愈合等推断出来。
周杨谨慎地算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死者年龄24岁,身高左右,体重在47kg左右。”
说完,有些得意。
陆微微白他一眼道:“有完整的尸体在,推测身高体重年龄对你们法医来说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周杨说:“好不容易有次表现的机会,你还不让我得意一下。其实光这些条件是不够的,重要的是在尸体上找出不寻常的地方,比如死者身上有疤痕纹身之类的,或者近期做过手术啊,条件越多越好排查。”
陆微微说:“我想起来曾经看过一个碎尸案件,死者曾经隆过胸,警方就是根据死者乳~房假体的编号找到某家医院,进而锁定了被害人的身份。”
周杨遗憾地说:“可是我们的死者没有隆~胸,也没有整容,身上也没有疤痕纹身之类的。”
“那怎么办?”
“再找。”宋原切开死者的胃,“胃内容物充盈,是在饭后不久死的,胃内容物形态尚存,可以看到有牛排、蔬菜沙拉、虾、还有一些西式糕点披萨之类的,胃里还夹杂着一丝酒味。
陆微微说:“死者这是吃的西餐吗?”
宋原说:“像。”
“白露市西餐厅很多,客流量也蛮大的,这能证明什么?只能说死者生活水平比较高?”
周杨说:“那可没准,把这些食物拿去实验室研究研究,说不定人家胃里的牛排是阿根廷的、虾是澳洲龙虾、酒是法国进口的,连蔬菜都是坐飞机来的。白露市不过是三四线小城市,这么高档的西餐厅可不多吧?”
陆微微歪着头:“我怎么听着那么不靠谱呢。”
宋原打断两人:“虽然周杨说得是蛮不靠谱,但是一切皆有可能,万一真的被他说中了呢?找相关专家来鉴定一下吧。”
白露市警方按照宋原提供的条件和全国失踪人口库、dna库进行了检索对比,并没有找出尸源。警方把消息发出去后也没有家属前来认领。
无法确定尸源,破案就成了无水之源。
案子陷入了胶着状态。专案组的会议刚刚结束,众人仍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周杨坐在那里,一脸的垂头丧气。
陆微微撑着腮叹气说:“怎么会这样?”找不到尸源,刑警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宋原说:“全国失踪人口库里没有死者的信息,那只能说明死者家属并没有报案,没有报案的原因有两种可能,比如死者刚死没多久,家属还未意识到她已经失踪,对新闻也不关注。还有一种可能,死者是孤儿或者与家人关系不好。”
做为法医,宋原目前也只能提供这么多的技术支持,凶手很狡猾,留下的线索很少。
陆微微叹气说:“心里悬挂着案子,连饭都吃不好了。”
周杨点头:“嗯嗯,我也是。”
宋原可以理解,他们刚入行心中总是热血澎湃,但事实与理想还是有差距的。虽说大部分命案都能侦破,但是总有那么几桩悬案积压在人心头,挥之不去。
现在就看看能不能从死者的胃内容物里得到线索了。说不定真的被周杨那张乌鸦嘴说中了呢?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