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春天到了,路边的小草绿了,树上的枝条发芽了,满山遍野的野花迎春花开的绚烂多姿。
湖边的垂柳已经抽出新芽,在春风中摇曳轻摆,仿佛少女在轻歌曼舞,楚楚动人。
钱淑兰带着小敏在养鸡厂检查大家孵出来的小鸡。
小敏两中小手捧着一只毛茸茸的小鸡,乐颠颠地跑过来,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可怜巴巴地看着钱淑兰。
“奶奶,我们也养只小鸡|吧。”
钱淑兰正在查数,轻声道,“你先等一下。”
小敏抬头,见奶奶正在忙,便安静地坐在旁边,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手里的小鸡。
嫩黄的小鸡啄在她的手心痒痒的,逗得她咯咯直笑。
钱淑兰数好小鸡把数字登记下来,又交待旁边的人,去通知林家村的人过来拿。
等人都走了,钱淑兰才转过身看小敏,见她正撅着嘴跟小鸡说话,把她搂在怀里,“你就这么喜欢小鸡?”
小敏眼睛亮亮地,奶声奶气地道,“奶,小鸡多可爱呀。我们也养一只吧。”
虽然钱淑兰是养鸡厂厂长,可她并没有在家里养小鸡。
虽然现在割资本主义尾巴,可每家每户还是可以养三只的。
只是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养鸡厂,没那么多功夫天天打扫院子,所以就没养。
钱淑兰装作很苦恼地样子,指了指这养鸡厂的院子,“养小鸡很脏的,你看看这院子多脏呀。”
鸡粪是非常好的肥料,所以负责养鸡的人每隔一个小时都会用铁掀铲。这院子因为铲鸡屎挖得左一块又一块的,就像得了皮肤病一样。
刚刚才铲过的鸡屎,现在又脏乱无比了。
小敏有些苦恼,突然眼前一亮,“那我来铲。我用小铲子铲。”
小孩子都是三分钟热度,估计她没多久就会厌烦鸡屎了,养鸡的兴趣就会慢慢下降,那她的责任心就会减少,这是非常不好的。钱淑兰想了想,“我听说你大伯娘家的兔子生了,你要不要养?兔子可比小鸡可爱多了,全身都是雪白的。”最主要的是兔子不会到处乱拉,只要给它搭个圈就行。
小敏没见过兔子,但是听奶奶讲过“兔子和乌龟赛跑的故事”,还记得兔子跑起来很快的,听到奶奶的话,顿时眼前一亮,“好啊,我们去看吧。”
说着拉起钱淑兰的手就往外走。
钱淑兰站起来,带她到王守泉家。
何翠兰这会子也在,他们家得到的两只兔子是过年的时候大儿媳妇娘家给的回礼。
他们家送过去的是一只公鸡,直接在队里买的。
收到的是一公一母两只兔子,前阵子刚下了一窝兔子,足足有六只呢。
听钱淑兰说要过来抓只兔子,何翠兰当即就带她去兔圈那边选。
六只小兔子趴在兔圈里,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大家。
小敏顿时就被兔子吸引住了,指着一只全体雪白的小兔子,朝着何翠兰欣喜地叫道,“大伯娘,我想要那只。”
何翠兰摸摸她的小脸,赶紧给她抱。
两只手托着小兔子放到已经放了麦草的小花篮里,又用破布盖住,只露出小脑袋。
然后把小花篮递给小敏。小敏仰着小脸,朝何翠兰脆生生道,“谢谢大伯娘”。
何翠兰摸摸她的头,朝钱淑兰道,“你这孩子教得,可真有礼貌!”
钱淑兰谦虚地笑笑,掏钱给她。
何翠兰眼一瞪,“你这是臊我呢。一只小兔子,我就送给小敏玩了。”
钱淑兰见她不收钱,从挎包里掏出一把红枣塞给她,“这个给你家小孙子吃。”
这个何翠兰倒是没有拒绝。她以为这红枣是钱淑兰家屋后那颗枣树挂的果。
当时打枣的时候,还特地送来过一篮子。
只是都是新鲜的也留不住。所以没见天就吃完了。
没想到她居然还能有晒干的,看来应该是特地留给小敏吃的。
她捏了一颗红枣放在嘴里,还是那熟悉的甜滋滋的味道,她笑着跟钱淑兰道,“你呀,全生产队就没见过比你更疼孙女的。”
这年代的人都有点重男轻女。
像钱淑兰这样宁肯带孙女,也不肯带双胞胎孙子,大家都挺不能理解的。
有那喜欢嚼舌根的妇人不嫌事大,就故意臊周雪梅,说她婆婆对她不满意,生了双胞胎都不肯帮着带。
周雪梅从来不当一回事,她婆婆可是养鸡厂厂长,又不是没事干,带一个孩子已经够呛了。
再带她家这两个,哪里吃得消。如果因此把婆婆累出病来,其他几房还不吃了她。
而且孩子谁带跟谁亲。就像大嫂家的孙子,从小都是大嫂带他,小娃娃天天‘奶奶,奶奶’地叫,可亲了,却跟刘芳名这个亲娘很生份。
钱淑兰从来也不跟人解释,人都是有偏好的。
虽然她没有帮着照顾双胞胎,可她平时送给双胞胎的吃食也不少啊。
小敏有的,他们也都有。周雪梅已经很知足了。
钱淑兰跟何翠兰告辞之后,就牵着小敏的手往自家走。
小兔子有了,得要回去给它垒个窝了。
两人刚走到大路上,正想往右拐朝自己家的方向走。
小敏就指着村口的方向,小声道,“奶奶,舅姥爷来了!”
钱淑兰回过头就看到钱维汉骑着自行车从另一条路往这边来。
钱维汉人未到声先道,从老远的地方就喊,“幺妹,我这里有上海来的信!”
钱淑兰脚步顿住,等他到了跟前,有些诧异,“你是说上海的信?”
“对!”钱维汉停下自行车,从衣兜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钱淑兰。
上海来的信?那就是关于双胞胎的呀。钱淑兰急于他们的消息,老早就花钱让钱维汉找人帮忙盯着。
可别还没等她改造,人就没了。
钱淑兰接完信,快速浏览了一遍,而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还好还好!
这信上写着去年年底的时候上海发生了一场暴|乱,邓父被造|反派的人抓住当了人质,要求赤卫队投降,但他只是一届小小的局长,他的份量不够,赤卫队根本没把他们当一回事,邓父就被造|反派活活打死了。不过值得欣慰的是邓兴明完好无损,一点事也没有。
只是上海已经被造|反派占领,邓家兄妹的工作也丢了,甚至连生命都有可能保不住,所以两人才不得不下乡插队。
钱淑兰把信合上,问钱维汉,“那他们什么时候能下乡?”
钱维汉算算日子,“应该就这几天了吧。这信是一个月前寄的。”
钱淑兰点了下头,朝钱维汉道,“你跟钱明华说给他们重新盖房子吧。”
钱维汉有些好笑,无奈地摇头,“咱们生产队哪来的砖给他们盖房子。过了下月就得除草。盖房子也来不及了。我看多半会安排他们到食堂那边住。”
自从大食堂解散之后,王家村生产队的两个食堂,一个专门用来开会或编筐子,另一个就是彻底废了。
如果他们下乡,确实也只能打那边的主意了。
“那就这样吧!”想了想,钱淑兰又交待了一句,“大哥,等人来了,你千万别跟他们说我是他们的亲娘。”
钱维汉诧异了,“为啥呀?你不是想把俩孩子认回来吗?”
钱淑兰有些无奈地摇头,“我想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再说。现在说了我担心他们会远着我。”
做这个决定是钱淑兰经过深思熟虑才定来的。
她改造老大他们几个算是比较容易的,无论是孝心值还是事业值都能很快提高。可是非值这玩意就不行了。
受社会环境影响,她连教他们助人为乐都做不到。
如果你帮助别人会给自身带来杀身之祸,你会愿意吗?
别说他们不愿意,就是钱淑兰自己也不能同意呀。所以思想教育课,她已经好久没开了。
就想着等这十年结束再来教育他们,好歹等帮人的时候,不至于连命都没有再教。
她第一次见到邓兴明的时候,他的事非值有七分。这个数字属于不高也不低了。
可是一旦她告诉他,自己是他亲娘,他说不定就会心生怨恨。
怎么可能还愿意听她说教?
倒不如让他在王家村生产队吃点苦头,她以陌生人的身份接触他。对于跟他无亲无故老人释放的善意,大多数人都会感激的。
等她把邓兴明的是非值刷满了,自己再把身份透露,这就容易很多。
她这心思,钱维汉自然不知道。不过对于这个妹妹,钱维汉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她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没过两天,王守泉就从公社领回了三个人。
这次他的脸色倒是没有以前那么臭。
这三人年纪这么轻,身体看起来也很健康,就算干不了重活,也能帮着养养鸡。
不过即使如此,他的脸上也没有露出一丝笑容来。
钱淑兰只要想想就能猜到。这些人是从城里来的,虽然能帮队里养鸡挣工分,可也是要从他们生产队领钱的。
多一个人就得多出一份钱,他能高兴才有鬼呢。
他把人领到食堂,指着那刚搭好的两个泥草房,不咸不淡地道,“那是你们住的地方。有什么需要记得过来找我们。”
说完也不等他们回答,直接扭头伸出双臂把看热闹的乡亲们全都往外轰。
可能是第一次看到从大城市过来的人,所以队里许多大人小孩跑过来围观。
其中就有钱淑兰的身影。
她垫着脚尖勾着脖子往里面看,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王守泉见自家三婶子也像那些爱嚼舌根的妇女一样往里面凑,颇有几分无语,他好言好语地劝解道,“三婶子,别看了吧。城里来的娃脸皮都比较薄。您这样瞅着人家,他们会不好意思的。”
钱淑兰嘴角直抽抽,不好意思?可能嘛?!她没有回答王守泉的话,反而一脸呆滞地往回走!
她现在心里直想骂娘!操!这什么情况?
陈萱萱怎么也在这里?陈家不是已经被郭正良斗垮了吗?她不是应该在劳改农场接受改造吗?怎么还跑到这里来了?
钱淑兰想到玉瑛说的,郭正良是把陈家斗垮了。也就是说陈萱萱应该是和李彩英一样是跟父母断绝关系才让自己没事的!不是没有可能呀,毕竟陈
萱萱的年纪摆在那里,不可能接触到那些紧要事。如果陈家父母有心保下这个唯的女儿,未必不会把她摘出去呀!靠!阴魂不散呐!
她气得心肝脾胃肺全都疼了,手上的力道也在不自觉间加重,小敏疼得小脸都皱成一团,嘴里直嚷嚷着,“奶,我手疼!”
这声叫让钱淑兰回过神来,她忙放松手,低下去看小敏的手,见红印已经消失,忙问,“还疼吗?”
小敏摇摇头,“奶,我不疼了!”然后又低着头吃手里的红枣。
钱淑兰摸摸她的头,想了半天,还是决定等王守泉。
她站在路边,看着社员们看完这些大城市出来的娃之后就全都往家走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王守泉才从食堂里出来,脸上写满了无奈与疲惫!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心疼女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