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这二人入了林,薛义舟对周义元道:
“三弟,能否为我起上一卦?”
周义元听闻便将手中柴火丢入篝火之中,问道:
“大哥想问什么?”
薛义舟答道:
“问吉凶。”
周义元笑一声道:
“此次东行我已起过几卦,虽见一路艰险之象,却未见大凶之灾,这占天问卜之事乃合天地阴阳运数之理,越是问得仔细,变数越是繁复,此去一路之上虽是困难重重,但无有凶相,大哥尽可安心便是。”
薛义舟听罢沉吟片刻,这才对周义元道:
“我所问并非关乎你我,乃是想问那白公子此去吉凶啊!”
周义元道:
“大哥不必多言,我自明了,还请大哥静候片刻。”
说罢便从行囊之中取出一些事物,原是一柄尺许长的木剑,几枚古钱,另有黄纸、朱砂、毛笔等物。只见周义元将一片土地平过,从篝火之旁取了些灰烬,搓碎后铺在平地之上,又将黄纸展于地上,使笔沾了朱砂,在黄纸之上细细描绘起来,不多时便将乾坤阴阳符辞敕令满满书于黄纸之上。再看那张黄纸上,已多了一副图阵,其上异纹交错,方圆相合,甚是繁复。
周义元取过木剑,将体内真气灌入其中,口中喃喃自语,那木剑之上光华顿起,直汇聚在剑尖之上。他使木剑刺破指尖,挤出几滴鲜血滴在图阵上几处,又将木剑反握,轻喝一声,便直直插入图阵正中,只见自图阵中心腾起一捧火苗,沿着图阵之上朱砂异纹扩散而出,立时将那黄纸焚烧得干干净净,只在土地之上留下图阵痕迹,隐隐泛着绛色光晕。
周义元见图阵已成,急将铜钱在手中排成一列凌空抛出,只见铜钱共有九枚,皆落于图阵之内,铜钱落地之时,图阵上红光渐消,不过片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薛义舟看得入神,直叹三弟神乎其技。周义元又将九枚铜钱一一拾起,那每一枚铜钱之下都压着一个符令,图阵虽消,这九个符令却依旧红光熠熠,甚是清晰。
周义元取出纸笔,将符令一一记下,这便得了卦辞,转头对薛义舟道:
“大哥,成了!”
薛义舟忙问道:
“卦辞怎解?”
周义元将卦辞举在眼前端详良久,眉头紧锁,口中称奇,片刻之后才对薛义舟道:
“白公子此去燕戎城凶多吉少,定要遇一场塌天大祸,性命难保,但奇的是这白公子命数福贵,卦象既主死局,又含生相,乃是一无解之卦呀!”
薛义舟思量片刻,摆一摆手道:
“罢了!只愿此人平安便是。”
不想周义元却摇头道:
“大哥,你我有缘救了白公子一命,又历经凶险助他逃脱,本是一件善举,但明知他入虎穴而不顾,此事不妥啊!”
薛义舟闻言也是左右为难,只得对他道:
“你我有师命在身,却是为难,且容我再思量思量。”
二人又谈了片刻,便听林中李玥儿笑声传来,只见郭义昂肩上扛着一只獐鹿,正大步流星朝二人走来,李玥儿欢呼雀跃,在他身旁甚是欢喜。
此时日落西山,天色渐暗,几人将那獐鹿剥皮剔骨,取了一条鹿腿在篝火之上炙烤得喷香,又烧了一锅肉汤,就着烧酒饱食一顿,皆是倍感舒畅。郭义昂将剩余鹿肉熏干以充干粮路上食用,其余三人酒足饭饱,便在一旁闲谈。周义元见李玥儿手上、脸上皆是油腻,便取帕巾与她擦拭,念及前日间她独自被凶兽追赶的凶险,便问道:
“玥儿,那日是何人助你斩杀了凶兽?你可曾见了此人相貌?”
李玥儿听他问起当日之事,竟惊叫一声跃了起来,口中直呼糟糕,一把扯住薛义舟衣袖,便将他从地上拽起,又对周义元道:
“我有要事与薛师哥说,你听不得,听不得!”
她将薛义舟拽出好远,知她二人说话郭、周二人必不可闻,这才对薛义舟道:
“薛师哥,我前日里受了惊吓,竟忘了与你说这事,那日我在林中遇了神仙,是神仙啊!”
薛义舟不解,便只得听她言明,李玥儿又道:
“那日我跌下马,被那几个凶兽追得紧,见前面有林,便跑了进去,不想那凶兽在林中更快,眼看便要将我追上,却突然就全都不动弹了,我心中害怕,便也不去管那许多,后来才知那些凶兽竟都死得透了,我还未跑出几步,便被一个人阻住。”
薛义舟知她定是见到了此人相貌,便道:
“那助你之人定是一位前辈高人,不知可是我道门中人,被你误认是神仙?”
李玥儿头摇的拨浪鼓一般,直道:
“不是什么前辈高人,是个仙女姊姊,我从未见过这般美貌的女子,那相貌绝不是凡人可有啊!”
薛义舟心道,若是年轻女子,怎可能有如此修为,竟能毫不费力便将许多凶兽屠尽,便对李玥儿道:
“你倒要仔细说说这仙女得能为。”
李玥儿道:
“那神仙姊姊来去皆是凌空飞舞,她问我可是真华派门人,我不敢诳她,便认了,她便问我可识得三尺道人薛义舟。”
薛义舟闻言更为惊疑,便问道:
“这人怎识得我?”
李玥儿道:
“我也不知,我只道你乃是我同门师哥,此次同往东去,路途之上遇了凶险,便走散了,她交给我一样东西教我给你,说你一看便知。”
说完便从怀中取出一样事物交于薛义舟手中。薛义舟接过,只见一根红绳之上,系着两颗金铃,轻摇之下叮咚作响,看那两颗金铃古朴圆润,也是经年之物。他心中立时便想起一人,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口中喃喃道:
“原来是她!怎会是她?”
李玥儿看他看见金铃便已痴呆,只得拽住他衣袖轻摇几下道:
“薛师哥,那神仙姊姊只让我告诉你一人,不可对他人言说遇她之事,她说在燕戎城等你……”
话未言毕,只见薛义舟转身朝篝火之旁急奔而去,不待郭、周二人询问,他已胡乱裹了些事物,将那酒葫芦在腰间一系,翻身上马,在马臀之上猛拍几下,双腿一夹,那马匹嘶鸣一声前蹄腾空,便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奔而去,留下薛义舟一声呼喝道:
“二弟,三弟,带玥儿先行东去,我去燕戎城会过一人便去寻你们!”
此时空夜寂静,只余下三人呆立篝火之旁,皆是张口结舌,不知所措。
南禺山中,碧潭之侧,那兰花之灵兀自静修。
这南愚灵境千万年不曾改变分毫,那一泓白练遇春而出,逢冬便止,也不知流淌了几多岁月,依旧是如同万马奔腾,白龙出涧。这一日山中无风,白日高悬,本是平淡无奇的时日,但山中灵物却皆是焦躁不安,只听得兽吼鸟鸣不绝,声声凄厉。
此时天边异彩翻涌,霞光万丈,只见光华之中,一尾彩凤凌空翻飞,洒下道道金光,彩凤之上斜坐一红衣女子,正是陵光帝君驾临。只见她双目微闭,玉面之上平静如水,任那彩凤展翅翔舞,片刻便到了这碧水潭边。
陵光帝君迈下彩凤,在那大石之旁伫立良久。
片刻之后,她仰卧大石之上,双足入水,足踝之上两颗金铃碰撞,发出几声脆响,随即沉下水面,再没了半点声响。红裙散落,皆浮在水面之上,此时涟漪阵阵,立时便湿了大片,她并不在意,任裙摆在水中舞动,只这般躺身于大石之上独自默然。
彩凤空中盘旋,口中几声长鸣,林中鸟兽立时禁声,四下里便再无一丝声响。
就这般过了多时,无意间指尖触碰到那株兰花,她似有所觉,便起身坐起,俯身注视着它,伸出一指在那花瓣之上抚摸。她玉指轻动,眼中竟落下泪来,香泪过腮,点点滴落在兰花之上。
那兰花之灵只觉阵阵悲苦之意涌来,钻心般的痛楚,那点点珠泪便似寒冰利刃一般在真元之上切割,直痛得真元欲散,灵心将陨。
陵光帝君低声咛泣,泪眼朦胧之中,忽见粉白花瓣之上多了一抹嫣红,伸手在面上轻抚,才发觉竟是落下两行血泪。望着掌中血色嫣然,她在脚踝之上猛然一扯,将那两颗金铃连同红绳一齐扯下,随手弃在兰花茎上,仰首望天一声长喝!
只听这一声悲泣犹如裂空之刃,刹那间山摇地动,白日无光,陵光帝君浮空而起,一袭红衣随风飘舞,其上腾起真火烈焰,将她围在其中。再看那一座高耸入云的南禺山便似风中独木一般震颤摇撼,江水倒卷,一泓白练瞬间断作数截,随着乱石翻落而下。瞬息之间,南禺山便轰然崩塌,大地龟裂,地火蔓延而出,只见林中鸟鸣兽吼不绝,群兽皆逃。
此时彩凤一声长鸣,直直冲入天际,周身金光化作熊熊烈焰,所过之处草木皆焚,走兽飞禽触者皆为灰烬,仅余鸾凤、鵷雏之属不惧真火,尾随而出,却也是狂躁冲撞,惊鸣不已。
那兰花之灵骤变之下也难幸免,转瞬便被真火将身体烧灼得一干二净,眼见修炼多年的灵性便要灰飞烟灭,只见那日常相护的鵷雏便似一道闪电瞬间而至,身体卷作一团,将兰花之灵与那两颗金铃护在其中。鵷雏神鸟与那凤凰、鸾鸟本为一属,乃是浴火而生的神物,本不惧烈焰,无奈陵光帝君乃是天下五行火属之主,真火岂是寻常烈焰可比,鵷雏虽拼尽全力相护,却也是徒劳,一声悲鸣之后,肉身已灭,只遗下一丝残灵与那兰花之灵纠缠在一起,就此合而为一,再分不得彼此。
此时这南愚灵境早已面目全非,再见不得昔日山清水秀之貌,其上地火翻涌,生灵无存。一片火海之上,陵光帝君足踏火凤,双掌自虚空之中抽出一杆长枪,只见此枪非金非玉,便似一根通透的水晶雕琢而成,在她手中一握,枪身之中便有烈焰腾跃流淌,枪尖之上更是光华蔽日,这光华过处,皆化为一片焦土。
陵光帝君凌空划出几道符文,身下地面之上便撕裂出一幅巨大无伦的图阵来,这图阵之上有七条光柱冲天而起,内里皆有真火所化七朵莲花。这七朵火焰莲花合着南方七宿之方位,便是: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只见莲花之上现出七人身形,乃是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马、张月鹿、翼火蛇、轸水蚓七星君。
众星君皆立于莲花之上,跪拜问安。
陵光帝君怒目不语,只将手中长枪向北方一指,众星君同喝一声得令,纷纷刀剑出鞘,仙法翻飞,众人身后风卷云涌,又现出一众星将身形,皆随在各星君身后。
只听火凤一声长鸣,负着陵光帝君电射而去,身后异彩纷飞,众星君、星将化作道道光华跟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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