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后。
白静成为山下村子里人人供奉的妖仙。因为殷仕俊,她很喜欢跟人亲近,也因为她,村子已经发展成小城镇大小。附近十里八乡都知道这儿的妖仙特别灵验,一般小事求她准能成。她每天忙着帮人找走丢的牛羊鸡鸭,偶尔要找孩子,救庄稼,旱时找水源,涝时通沟渠。她也不敢走远,殷仕俊知道她笨离得远了会被法师发现,必然还会回这里找她。
日子过得忙碌又有盼头,她觉得做人挺好,便淡了修炼成仙的念头。而且在跟人相处的五十年里,她想如果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和殷仕俊在一起,他们之间是存在爱情的。
“你就是声名远播的妖仙?”村里唯一的主道上,年轻道士气汹汹的问白静。
白静闻出他身上跟殷仕俊一模一样的味道,笑的露出两个梨涡。
“妖怪,我问你呢?”
“问什么问啊,你们道观不灵,还不兴人拜妖仙呐。”粗嗓门的村妇抱着孩子一句骂,田埂上挑大粪,稻地里割谷子的庄稼汉跟婆娘们全围了上来,七嘴八舌数落隔壁镇上道观尽会骗香火钱,好事一件没做成。
小道士势单力薄,反手握桃木剑,红着脸力争什么“天道有数”,“逆天而行会遭报应”,大道理淹没在村人的粗大嗓音里。
白静透过人群问他:“你过来是准备收妖吗?”
“当然啦,你扰乱人间,我要收你去镇塔……哎呦,你们怎么打人……”
白静笑看小道士被群情激愤的村人围住一顿打,村人手下留情,只是想教训教训他。打完后,小道士被抬走扔在村口的大樟树下。
“你连人都打不过,哪里有本事收我。”
“你迷惑人心,我回去叫师父来收你。”小道士扶着树干慢慢起来,牵动伤口痛的呲牙咧嘴。
“吶,擦擦吧。”
小道士非常坚贞不渝的拒绝白静递给他的手帕:“妖怪,我是不会被你迷惑的。”
“是呀,是呀,只会叫师父帮忙的没用鬼。”
殷仕俊因是世族子弟,少年老成,小道士比她初见殷仕俊时要大一些却有些幼稚,白静逗他,颇像当年殷仕俊夜夜守在池塘边同她讲话。
“我,我不叫师父也能收你,你等着。我回去练好道术,一定来收你。”
“再等五十年吗?那时候你胡子都白了,我怎么嫁给你。”
小道士的脸“噌”的红到脖子根:“你胡说什么,你迷惑我不成,居然还想色诱。”倒退数步,“妖精就是妖精,你装的再好也是为了吃人。”
“嗯,”人间五十年,白静容貌未有大变,只是少了些青涩,逼近小道士道:“我为了装妖仙,好多年没吃人肉,天天饿的舔手指。尤其是小孩子在我面前跑来跑去,我的口水都从下巴上滴下来。今天遇到你,真是天助我也,反正把你吃了没人会可惜你。”
小道士拔下桃木剑挡在胸前,战战兢兢往后挪步子:“你吃了我,师父会给我报仇的。”
“吃了你,我功力会大增,正好去道观把你师父也一起吃掉。”
“你!”小道士又气又急,当真握住桃木剑砍了过来。
白静一时大意,手背上被划破一道口子:“你,真的打我。”
“你是妖,我自然是要收了你的。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桃木剑被白静抓在手,小道士被她骑在身下,划破的手背凑到小道士眼前:“你赔我。”
“男女授受不亲……”桃木剑插进他耳边的土里,小道士立刻噤声,一时上涌的勇气已经被白静打服,“我没钱赔你。”
“不要钱,把你自己赔给我。反正你这个人,我骑都骑过了,还有谁会要你。你要是敢不承认,我就到道观门口天天等着,跟来往的香客说你跟我一个妖精有肌肤之亲,让人人都知道,到时候你师父都不会认你。”
小道士扭开脸,很是不甘心又无可奈何:“你是讹上我了。”
“对,妖怪最不讲道理。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告诉我你的名字,二是告诉我你的道观在哪儿。”
“范成守。”
“白静,你前世给我起的名字。”白静站起身,“你走吧,你虽然有他的味道,可跟他不一样。”抹掉手背伤口溢出的血,“他才不会打我。”
范成守如获大赦,跑半里路又折回来:“我答应娶你就娶你,你等着,我回去告知师父,即刻脱离道门。”
村人给白静盖了一所简陋的庙作为她的住处,范成守来了后就成了庙里的杂役。白静不提成亲的事,他也没有无端提起的理由,平日里白静出门他就帮乡亲们给她带口信,女主外,男主内,相安无事。
半年过去,白静将殷仕俊和范成守当成两个人来看,只是经常会独自去山上的深潭旁静静的待上几天。
殷仕俊要她等,等来的是另一个人,她五十年的念想突然间没了,心里空荡荡的不如五十年前的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至少那一夜,她有失去也有所得。
“我不想做人了,我还做回没有腿的妖怪,你回来好不好?”
寒潭孤影,逝去的人不会再回来。
殷仕俊的尸骨还在潭底,白静一步步涉水而入,等到你却不是你,我只能跟你前世的尸骨同眠。
手臂被人拽住,白静一回头,是范成守:“你来做什么?”
“我找不到你,乡亲们说你在这里。”范成守把白静往回拉,“有东西掉水里了啊,别捞了,水那么深。”
“对我来说,再重要不过。”
“再重要也没你命重要。”范成守撩起衣摆拧干水,“跟你相处半年,看得出你是真心为村民好。你要成亲就成亲,你要想修行就在山里修行,村民们的事,我帮你去做。”
白静半个身子湿透,依旧看着水面:“我一直想知道,叫我等着是为什么,是要回来娶我,还是继续陪着我修行。”她转向范成守,“你回答不了。我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
“可我明白自己的心意。”范成守站到白静面前,“以前我总以为修道就要除魔卫道,要轰轰烈烈的生,轰轰烈烈的死。但这半年里,我想明白了,这些村民可能几辈子都不会遇上邪祟,他们只有土地里的庄稼和棚子里的牲口,千方百计在这世道上谋个安居乐业。而你就是在守护他们这点微小到卑微的愿望,这也是修行,你比其他人更关心人间疾苦。”
“所以呢?”
“我们成亲吧,我要跟你一起守护这方土地上的村民。”
“你是想让我给你个名分。”
范成守:“啊?”哪里表达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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