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字如雷般在灭佛真人脑中炸响,直叫灭佛真人呆立在了原地,连手掌也忘了收回。
往日地回忆,一幕幕地纷纷涌上灭佛真人的心头,这无关仇恨,有的仅是当年同去凉州之时,一路上地所见所闻,包括二人从初识起,所说的每一个字…
“柳…婉…”
这好似是自己的名字,只是多年不曾听闻有人再这么叫过自己,灭佛真人都感觉自己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此时骤然听着真言唤出,灭佛真人还以为真言这不是在叫着自己,而是在叫着他人…
蓦然回神,灭佛真人这才想起自己现在身处何处,抬首定睛看去,正见真言竟在盯着自己,只是其一动不动、嘴角溢血,显然是受了重伤,除了启齿之力以外,便再也作不得其他动作。
“你…”
痴道一声,灭佛真人却是怔然说不出话,她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现在真言中了自己一掌,已是成了这番模样,难道自己要说大仇终是得报不成?
这话是事实不假,若是换作平时,灭佛真人知道自己定会早就开口,只是此时,看着眼前之人地惨状,又想到方才脑海里画面,犹如历历在目,灭佛真人却是如何也开不了这个口…
“你…为何不躲?”
良久之后,灭佛真人终是开口,便是向着真言一问。
闻言,真言惨然一笑,笑得却是难看。
“道长…要找贫僧报仇…贫僧…不愿再见道长入魔再深…愿以自己性命…换道长回头…”
仍是保持着双手合十地动作,净虚艰难启齿、颤声答道。
而灭佛真人听得这话,双目不禁猛然一睁,心中也好似明白了什么。
“贫道不信!”
可随即,灭佛真人又是一呼。
“你这贼僧,只是满口仁义道德,什么佛门大道,都是屁话!你这贼僧,又怎么会舍得自己性命,只为了让贫道报仇!?”
状若癫狂,灭佛真人已是收回了掌来,又扬声吼道:“贫道知道了,这一切都是你的算计!你这贼僧想让贫道伤了你,再联合众人来围剿贫道,方才你说的不让别人报仇,都是假话,只是为了让贫道出手伤你!这样一来,你再叫人来杀贫道,也就变得顺理成章!”
说出这一番话,也不管这个理由使不使人信服,也许灭佛真人自己心中也是不信,总之她也不顾,只是继续吼道:“贫道绝对不会让你的奸计得逞!贫道这就取了你的狗命,等你下了阴曹地府,看你还能有什么本事!?”
言罢,灭佛真人这又立即挥出一掌,直奔真言面目,竟是要将他一掌击毙!
“师父!”
远处,净虚见到灭佛真人又是出手,当即便是一呼,这又要冲身而来。但他离得甚远,如何也是赶之不上,只能眼见着灭佛真人这一掌朝着自己师父头上拍去…
可下一刻!
下一刻,灭佛真人的掌势竟是生生地停在了真言的面前,其掌心离真言面门也不过寸许之远。
这并非有人冲出来制止,而是灭佛真人自己停下了掌势,只因她一掌已至如此,真言竟仍是不动,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丝毫没有还手躲避之意…
“为什么?”
又是一声低语,灭佛真人只觉煞是费解,这真言为何一直不见躲避,难道真如他所言一般,真言只是想成全自己报仇之念,竟甘愿舍去自己的性命?
这一刻,灭佛真人心中已是动摇,她不明白真言为何要如此,可真言那任打任骂地样子,哪怕是中了自己两掌、身受重伤将死也不为所动,俨然已是不顾自己性命。
“贫僧…早已说了…”
这时,真言终是开口,但听他有气无力地说道:“贫道就在此处…绝不躲闪…道长想要报仇…只管来取贫道性命就是…”
“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就是为了让我报仇?”
灭佛真人痴声问道。
微微点头,动作却是极慢,只见真言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皮,又要说话,却忽觉胸口一疼,一口鲜血又要喷出,却是被他忍住。
见状,灭佛真人不禁动容,可还不待她作出动作,那真言已是答道:“贫僧…自下山以来…便以普渡天下苍生为己任…”
“道长要向贫僧寻仇…只因贫僧当年之举…这便是因果恩怨…乃是贫僧罪责…”
“而贫僧说要普渡众生…若是连道长心中恨意都无法平息…又谈何普渡众生…只要能让道长如愿…贫僧…也算是过了自己这一关…届时就算是失了性命…贫僧也可去往西天之地…此生无憾了…”
说到此处,真言脑袋无力地耷拉而下,说话之声也已是小了许多,可见其已是命不久矣,倒是令得灭佛真人心中震惊。
真言心中,原来是这般打算,灭佛真人此时听他所说,这才知晓。心中已是明白了,随之而来的却又是无尽悔意,灭佛真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中为何会生起这种念想,难道是因为自己误会了真言?
不愿去想,更不愿去细究,灭佛真人收回了手掌,便急声问道:“你口口声声说要普渡众生,可你现在就这么轻易地送出了自己性命,那你还拿什么去普渡众生?难道你就不怕自己数十年地所作所为付诸东流?”
闻声抬首,真言看向灭佛真人,又吃力地答道:“普渡众生…并非一人之责…也并非我佛门之责…而是天下众人之责…就是贫僧不做…也总要有人去做…贫僧所做…不过只是为了后人铺路而已…”
“等到贫僧死后…定然也会有第二个真言…再继续去行那普渡众生之任…贫僧又何必去害怕什么…”
听得这话,灭佛真人便不再见到开口,也许是被真言之言所震,也许是因为她发现自己想错了什么,又做错了什么…
而真言见到灭佛真人不再吭声,却是忽地一笑,这又开口说道:“其实说来…贫僧还要谢过道长一番…”
“谢我?”
闻言一愣,灭佛真人不解地问道:“你谢我什么?”
见对方问起,真言也不隐瞒,这便答道:“若非道长当年之言…贫僧也不会参悟这些…贫僧自然是要谢过道长的…”
“当年…”
灭佛真人念道:“当年我说了什么…”
真言又道:“当年夜下…道长曾说过…所有轮回…便想化作粮食…以裹天下黎民之腹…”
“也正是因为道长这一番话…才让贫僧顿悟…普渡众生并非一人之事…也并非口舌之功…而是要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说着,真言看向灭佛真人,目光深邃闪动,又继续说道:“今日…道长来向贫僧寻仇…虽说道长与贫道两道不同…但道长也是这天下人…贫道自然也是要普渡了道长…而道长心中仇恨皆因贫僧而起…贫道便是舍了性命…只要能换来道长心中恨消…又有何妨…”
言罢,真言双手复又合十闭目,沉声吟道:“阿弥陀佛…世间万事…皆有因果…当年之因…得如今之果…道长既然已是大仇得报…还望道长莫要再为恶他人…如此也不枉贫僧苦心一片…”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音落,便再不闻任何动静,旋即一道和风忽其,从灭佛真人身后拂过,吹至真言身前,便见着真言袈裟一扬,整个身子,也向着后边地上倒去…
“师父!?”
见状一声大呼,净虚飞身冲来,连忙扶住师父身子,再一伸手探去,才发现自己师父早已是没了呼吸。
“师父!!”
不愿接受眼前事实,净虚神情悲痛万分,冲着师父又是一声大喊,想要叫醒自己师父。
只可惜,真言如今已是去往西方极乐,任凭净虚如何呼唤,却是再也无法醒来…
“师父!!”
仰天又是一声长啸,豆大地泪珠自净虚眼眶坠落,谁人道佛门无情?这师徒二人情同父子,净虚此时的丧父之痛,又有几人能够体会…
而四周处,武林众人包括墨轩几人在内,见到真言大师竟然就这般死去,无一不是痛心疾首,皆在心中惋惜。这偌大地空地之上,数千之人,此刻竟是静得出奇,不曾发出一丝声响,唯有场中净虚一人,搂着自己师父尸体垂首痛苦不已…
“真…言…”
一旁传来一声,望着躺在地上不动地真言,灭佛真人不禁轻唤一声,只是净虚都无法将师父叫起,灭佛真人此时去叫,自然也是无用…
“你为何…要这样…”
一股酸意涌上,只让自己觉得鼻头发涩,灭佛真人眼前视线一番模糊,便强忍住泪意,立即地扬起头来,不敢叫那泪水低落,只是她地目光,不敢有半分离开真言。
“你当你还了我一命…我…就不会恨你了么…”
哽咽地道了一声,那泪意已是再也忍不住,活捉地泪水滑过苍老地模样,顺着面上地皱纹滚动,最终还是滴落在了脚下的泥土之中。
“多年之前,那个雨夜之中,从我踏出庙门的那一刻起,柳婉便已是死了,剩下地只有灭佛真人一人而已…”
“这么多年来,我只是想找你问个清白,要的也只是你一句话而已…”
“可到后来,随着日子越来越长,我心中对你的恨意也越来越重,这才生起了杀你的念头…可你为什么这么傻,竟然躲也不躲,就这么挨了我两掌…”
“你为什么这么傻?你以为你还了我一条命,我与你之间的恩怨就这么结束了吗!?”
说到此处,灭佛真人目光逐渐转成冰冷怨毒,她盯着真言的尸身,一字字地吐道:“就算你去了阴曹地府,也休想甩脱了我,你与我之间还有事不曾了结,你别想这么轻易就解脱!”
音落,便见灭佛真人举掌一动,墨轩几人见着大惊,这便大呼出声道:“小师父当心!”
闻声变色,净虚将师父尸身护着,这又转首看去,正见到灭佛真人一脸恶毒、右掌高悬于头顶。
“女魔头,你要干什么!?”
冲着灭佛真人就是一声大喝,净虚睚眦欲裂,却将师父尸身保护得一丝不露,唯恐灭佛真人对师父尸身做出什么大不敬之事来。
远处,墨轩几人也已是抬足冲来,只怕净虚也被灭佛真人害了,却不想灭佛真人的右掌已是如雷霆之势一般落下,却是重重地击在了自己的天灵盖之上…
“嘭!”
一声闷响,便见到灭佛真人浑身一震,其口中喷出一股血箭,目光顿时迷离涣散,失了神采。
随后,在众人惊愕地目光之中,便见到她轰然倒地,再也不起…
柳婉,也随着真言而去了…
看着倒在真言身旁的柳婉,众人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墨轩三人也赶到了净虚身旁,好在柳婉不曾伤他,净虚并无大碍,三人倒是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柳婉最后竟然会选择自尽,看来真言大师之死,对其打击也不是一般之大,只是不知真言大师临死之前,究竟对她说了些什么,柳婉又是如何作想,竟然会走上自尽这条路。
无从去问,三人心中也将这个念头作罢,只是不断地向着净虚安慰而去,以免他悲伤过重。
而四周武林众人,见到真言、柳婉双双毙命,皆是大惊不已,不过见到当事人已死,众人也没有再继续留在这里的心思,特别是各门各派之人,皆是想着尽快将这消息告知师门,于是离开地脚步也愈发地快。
却不见,场外边缘,正有多股人影混迹于人群之中,悄然向着场中几人靠近。
而有心者见到此幕,已是知晓接下来定有大事要发生,为了不作那受殃之鱼,不少人皆是来到远处,便向着场中盯去,要继续看着接下来会发生何事…
“场中那人便是墨家传人,迅速将其围住,莫要再让他走脱!”
“只需将他抓住,就立马离开此处,这里武林各门各派之人众多,留下来必定要暴露了身份!到时候被众人围攻,我们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指着场中墨轩,一人如是说着。
其身旁之人闻言,便齐声答道:“明白!”
“你是什么人!?”
这时,忽见场中张铎彪站直身子,指着一名黑衣人喝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