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天池宫中,愈发平静无波,正适合珠儿好生的将养身体,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珠儿的小腹已日渐隆起。
在天池宫中,这样和风细雨的日子,澄雪有时在想,这或许算是她一生中最无忧的时光。她学着适应这样的时日,敞开心扉接受身边的一切,亦似接受认同了命运的安排。
即使心底尚有几丝忧虑与犹疑,好在,此处风光旖旎,每一道风景皆吸引她流连忘返,山光水色间日子便好过了许多。而小玉在天池宫中亦过得开心满足,一边是澄雪给她的依靠,一边是生活中多了王随与他母亲的相伴。无论如何,在天池的日子,看起来真的是一段岁月静好的无暇时光。
天池浴场亦重新进行了修缮,一月过去,重涣新颜,又是一番崭新而别致幽雅的天地。天池宫在总管王随的打理下井井有条。
乌云柏隽近日皆是留在离谷宫里,很少外出,时不时他的亲信黑风将军会进入他的寝殿禀报两城发生的些许要事。
这日,乌云柏隽独坐在椅中漫不经心地批着折子,黑风大步走进殿中。今日他的神情有所不同,脸色带了几分凝重,很快便走至乌云柏隽面前,跪下道,“国君,前面你让属下去打听的那个女人有下落了!”
乌云柏隽放下手中的折子,抬头望向黑风,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亦是有些微微地惊诧,“讲来!”
“黑风寻遍了离水附近的城里城外,终于寻见了国君描述的那个女人。她就住在朗宁寺中。”
“你可看清楚了?那个女人竟然住在山里的寺庙中?”乌云柏隽微微地蹙眉。
“是!应该没错,那女子的相貌与国君说的相差无几,她太狡猾,平素喜着男子装束,差一点骗过了黑风,幸好黑风多了个心眼,觉得她有些可疑,便暗自留在寺中观察了几天,才识破了她女子的身份,此人十有八九便是大战那日发出冷箭的女人!”
“好!”乌云柏隽轻击了下桌面,又有些担心问,“她有未发觉被人暗中跟踪?”
“国君放心,那座寺庙进香的人多,黑风是换了便衣隐在进香的人中悄悄潜入寺庙的,并未打草惊蛇。”
乌云柏隽点点头,“今夜我与你同去一趟朗宁寺,一探便知到底是不是那个女人,若真是她,本国君断不会再放过那个贱人。”说完眼中已浮起几分寒色。
“要不要多带几个人?”黑风问。
“不用,就你我秘密前往!人多了反不方便行事。”乌云柏隽细长的指节敲击着桌案淡淡道。
宜城西南十里处的朗山,是一片连绵山脉的主峰,在朗山快近峰顶之处,坐落着一处寺院,这寺院便唤作朗宁寺,年初刚过那时,有位姓李的公子向寺庙捐赠了一笔银两,并引了一位冷姓公子住进了朗宁寺的后院,李公子对寺院主持称,这冷公子常年体弱多病,而朗宁寺乃出世参禅圣地,清静幽雅,正适合多病之人参佛静养。
这本是救人性命的善事一桩,且李公子出手阔绰,捐赠的银两数目可观。寺庙的老主持慈眉微挑,欣然答应,如今这位冷公子携了一名看起来与他一般文弱的小书僮已是在寺中住了将近大半载。
乌云柏隽与黑风到了朗山脚下便换上了利落的夜行衣,沿着黑风早就探得的一条进山的捷径,直奔了朗宁寺的后院。
朗宁寺在西域是十分有名气的寺院,白日里前院大殿内香烟不断,进香的百姓络绎不绝,倒是不管白天黑夜,后院之中却是一如既往地清雅幽静,确是静心参佛的好地方。连接前面大殿的后院,院落不是很大,院内几株参天的菩提,在夏日之中挺拔苍翠,大有遮天蔽日之势,后院之中大大小小的房间不下十几间。
此时,两人悄悄潜入后院,见十几处房间只有一处亮了灯光,乌云柏隽暗自猜测这后院住的人并不多。
果然,黑风在暗中朝那处亮着灯光的房间指指,然后附近一些乌云柏隽低声道,“这后院就住了那女扮男装的女子与她的一名小僮,他们的房间后面便是寺院的围墙,我们去房后,我去后窗处引她出来。”
乌云柏隽点点头,两人便行至房后,房间后壁与寺院高高的围墙形成了一条狭长的胡同,胡同里亦生长了几株菩提树,乌云柏隽系了蒙面的黑巾立在一株菩提树后,黑风则悄悄走近亮灯的房间后窗处。
站在后窗外,黑风透过窗格上的破洞朝里望了几眼,突然右臂轻扬,一道寒光透过窗格射入房间,房里传出些许的动静,黑风忙隐至靠窗的树影后。
房中,一直跟在冷月裳身边的侍女阿布,望着突然射入房间钉在柱子上的一把白晃晃的匕首,一双惊恐的眼睛瞪的溜圆,“冷小姐!”她发出一声惊呼,倒是冷月裳不慌不忙地从里间踱出来,脸上略带了一些嗔怪的神色。
夜晚,后院幽静,平素并无人打扰,她已换下了白日里常穿的男子外装,散开了男式的束发,正披着一头乌黑的散发。
她冷冷望了一眼柱子上插着的匕首,眼中只闪过了一丝异样便神情镇定下来,匕首下还钉了一张纸,她拔下匕首,朝那纸上望去,上面写着几个粗造的大字,“女施主,别来无样!”
冷月裳微蹙了眉心,朝着匕首射进来的方向望去,那后窗窗格上俨然破了一个大洞。
她眼神变得凌厉,瞪了一眼一旁仍旧惊魂未定的阿布,什么也没说,便顺手取了柱子侧边挂着的佩剑,推开房间后窗,一跃身跳出窗外。
屋后与围墙之间形成的狭长而幽静的巷子,除了回旋的风声与夏日的虫鸣外什么动静也没有,她握了长剑左右看看,便又谨慎地朝一端的树影之处走去。
突然,黑暗中两把明晃晃的长剑架在她的脖子之上,“别动!”乌云柏隽冷冷低喝。
冷月裳慢慢转过脸来,看向其中发声的一位,可惜他蒙了脸,她一下子识不出他会是谁。
“把剑扔了!”乌云柏隽再次冷喝。
冷月裳眼珠轻转,稍为迟疑便听话地一松手扔掉了手中的长剑,眼神却仍旧镇静,“你们是什么人?”
“这位姑娘,咱们又见面了!”乌云柏隽索性扯掉了脸上的面巾,低沉道。
借着月光与后窗散发出的昏暗灯光,冷月裳望向乌云柏隽的脸庞,瞬间便怔了一怔,立即想起离水城破那天,两人曾经的一面之缘,便轻嗤道,“原来是你,没想到你竟有办法逃脱,本姑娘还以为你那日必会喂了荒山上的走兽。”
“你这冷血女人,果然心毒无比,那日教你奸计得逞逃走,今日却没有那么幸运了。”乌云柏隽被她眼中的嘲讽激怒。
“哼!本姑娘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老是阴魂不散地跟着?”冷月裳脸上亦浮起了几分怒气。
“跟着你?本王对你这冷血女人毫无兴趣,离水决战那日,你站在孤峰之上射出改变大局的那几枝冷箭,可知道害死了多少条性命?你这样的女人,离族人得而诛之,还说你与我无仇无怨么?”再次想起那日惨绝的战争场面,乌云柏隽眼睛充血泛红。
“你是谁?”冷月裳挑了柳眉疑惑地望向乌云柏隽冷冷问。
“我大哥便是乌云都络,前任离国君。”乌云柏隽沉沉道。
“原来你便是新任的离国君乌云柏隽了,你比你哥哥聪明,听说你是用了家父的性命换回了你大哥的尸体,他虽比你有胆识,却负在鲁莽,有勇无谋,如今你能坐上国君的位子,确是比你哥哥有计谋,只是,若你大哥尚且活着,决不会认同你的屈膝求荣了,只怕是要恨铁不成钢的一剑杀了你!”
“原来你竟是冷名龙的女儿!”乌云柏隽冷笑道,怪不得在心狠手辣这点上父女如此相似,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正是小女子,冷月裳。”她不屑道。
“国君,不必跟这个女人罗嗦,让黑风一剑结果了她吧!”黑风在一旁低沉道。
乌云柏隽沉默。黑风抬了宝剑正欲砍下,没想到,剑下的女子突然弯了唇,眼角带了几丝嘲笑,她身型极快,身子突然下蹲,然后如一阵风般从两人剑下逃开,只是她却来不及拿走扔在地上的宝剑,空手沿着狭长的巷子一路逃去。
乌云柏隽痛恨的咬咬牙,与黑风齐齐追过去。
跑到巷子尽头,冷月裳突然停了下来,
乌云柏隽又怕她使诈,并不冒然上前,他亦伸手拦住黑风,暗暗观察周围地形,心中便不由有了几分兴奋,原来,此处竟是个死胡同,只要这女人轻功不够好,便难以逃脱。
冷月裳果然面上现出些慌乱,她在朗宁寺后院住了许久,她竟不知自己屋后这条与围墙形成的巷子,一端竟然连接岩石,是封死的,抬头看看一侧是高高的围墙,一侧则是高高的禅房后壁,她不由恨恨地咬咬牙,她剑术非凡,轻功却心中无底,一下子愈加慌乱了几分。
不过,想想乌云柏隽将她父亲冷名龙交给平西军,应算是她的杀父仇敌,便心一横干脆决定与他在这死巷子里,拼个你死我活。
只是她胜算极小,毕竟是以一敌二,决战那天,她与他曾经交过一次手,那日她是用计才能胜他,如今强战,能敌过他一人就算不错了,何况还有个看似武功极深的帮手虎视眈眈地立在一旁。
不过总比逃不掉被耻笑来得体面,这样想好了便咬了咬牙,转过身来望向乌云柏隽与黑风。
突然从墙头跃下一个黑影,那黑影几步上前,抱起她便离地而起,瞬间便跃上围墙,又翻到了围墙之外的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