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难得见面(1 / 1)

最新网址:www.botaodz.com老人突然拍拍后脑勺笑笑说:“哦,我想起来了,你问的是大老好。”这时那老太婆头上扎着毛巾,出门站在走廊上,手上拿着鸡毛掸子。下面的老大爷又问:“大老好老家来人了,他分到哪去了?”那老太婆把手上的鸡毛掸子在走廊栏杆上敲敲,顿时一团灰尘飞舞着。她望了光龙一眼说:“这么多年从没听他讲过老家人呢?他在大西门,哎,可远了,你坐一一七转五十八到底,只有四五里路。问西门毛巾厂就行了。”他晓得这两班车,就连声说:“晓得了,谢谢了。”他跟老人往厂门外走,老人忽然低头笑笑,好像自言自语:“对,我想起来了,大老好,在毛巾厂当工会主席,好人啊。”老人出了大门先走了。

出了大门,他心里凉了。天哪,一切都是空的,像一团火被浇了一勺凉水。怎么办呢?去还是不去,不去又到哪里去?他看到太阳都要下山了,冬天日子真短,怎么转了一圈就晚了呢?唉,既然跑了这么远的路来了,还是去一趟吧,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这么老远的,说什么也得见上一面。于是他又坐上一一七路车,再转五十八路到底,这里是东门,马上到大西门,正好穿城过了一趟。在车上他想想又好笑,也真是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在家全村人喊他狗熊,在工厂人家叫他大老好,好人啊。想到大老好这个名字,可想而知,什么打开水、拖地、抹桌子什么事都做的,像这么一个老好人,能当小厂里的工会主席,说明这个厂还有多大玩艺头呢。

腊月里街上人多,车子到了终点站,天已暗了下来,街边的路灯都亮了。他一下车,四五个中年人凑过来,有人拉他胳膊,有人抢他的包。他吓了一跳。“去哪儿,要送吗?”“上我的车。”他听到七嘴八舌的争吵声,才晓得是一帮蹬三轮车的。当听他说到毛巾厂,那几个人都撒了手。有的说:“晚上,没二十块送不到。”他心里有数说:“不就四五里路嘛,还要二十块?”那人又说:“路不好走,还上一个坡,最少也得十五块。”他心想,城里的路是尺打的,讲是四五里,其实也只山里的二三里路,再不好走比山路强,走。他转身就走。可听到后面有人喊:“注意啰,有四条岔路,别走岔了。”接着是一阵轰笑。听后面这么一说,他愣住了,看到前面是郊区,农村的楼房一幢幢的,路边的树木一排排的,一阵寒风吹来,他打了一个冷颤,他站在那里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听得后面那帮蹬三轮车的人在议论着:“怎么?收车啦?”“空车嘛,那边有个人是到你们厂的。”“真的,本来我拉的,送给你了。”作者推荐:万剑圣帝</span>

他听到这些正欲回头,只见一辆三轮车一阵风样的来到面前,“刺啦”一声刹了车,那人十分热情地说:“老板,上毛巾厂吧,来,上车,我就是毛巾厂的。”他望着这位拉车人是中等个头,穿着一身印有毛巾厂的工作服,头戴马虎帽子,把整个脑袋盖得紧紧的,只留下两只眼睛。简直就像是拦路抢劫的蒙面人,他有些害怕,问那人:“要多少钱?”拉车人把眼瞪着他,愣了半天不讲话。他更奇怪了,说:“我问你多少钱怎么不说?”那人好像回过神来,回头看看后面的人,说:“老板,你讲几块,两块行吧,上车吧。”他见这人样子有点老实,说话声音听上去好像我们家乡的人,便坐上三轮车,又补了一句:“讲话要算话哟。”

这辆车有些破旧了,两边有几块补丁。郊外的风一阵阵的,刮得车子顶棚呜啦呜啦地叫,好像公安局的警车。风刮在脸上像刀在刺。他想怪不得拉车人戴着马虎帽子,冷风像钢针样往他身上钻,他抱住身子向拉车人说:“向你打听一个人,叫肖光雄,外号叫大老好,你晓得吗?”那人答:“放心,负责送到他家。”这时正好是上坡,那人嘴上答着,身子弯得像一张弓,脚下用力踩着,身子一歪一歪的,嘴上呼呼的喘着气,像是拉风箱。他不再问话,有些不好意思又说:“上坡,我下来走吧。”那人跳下车说:“不,这是规矩,不然我不能收你的钱。”说着便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拉着后面车棚子,弯着腰一步一步向上爬。他坐在车上,屁股像针扎样的不自在,说:“其实,我是山里人,习惯走路,我坐你的车只是想认识路,我是找我多年没见的兄弟……”他话没讲完,车子已上坡了。那人说:“坐好,别动。”接着车子下坡,那人还用力的踩着脚踏,车子像要飞起来。他有些害怕,紧紧抓着车棚两边。原来又是一个小的上坡,那人是利用这个惯力,一下就冲过那个小坡。再转个弯子,就见到一个门楼子,门边有两盏不太明亮的电灯,灯光下照见先锋毛巾厂的牌子,这下他光龙也踏实了。

三轮车进了厂门,又转了一个弯,见到四五排小平房,外面有走廊,三轮车沿着走廊往里走。忽然听到有户人家在吵嘴,一个女的大哭大闹的声音,大声骂着:“你怎么这么窝囊呢,你不是人,是猪,畜牲啊。”光龙心想,这些工人同农村差不了多少,吵起嘴来什么脏话都能骂得出来。他还没回过神来,一只红红的木板样的东西直溜溜飞进三轮车,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的膝盖上,痛得他双手直揉着,拿手摸那东西,一看,呆了,原来是一只红色女式高跟鞋。那拉车人来个急刹车,从光龙手里拿起鞋子进了那户人家,只听兄弟、小妹的喊了好半天,吵嘴声才小了,变成呜呜的哭声。拉车人出来推着车子往前走了几步,停了车,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像掀开蒸笼样的一股热气飘在头上,咧嘴向他微笑着:“大哥,到家了。”

光龙抬头望着那人,惊愕了半天,怎么也想不到这位拉车人就是光雄。

唉,说来也不奇怪,自从光雄七三年离开卧龙山到今天也有二十五个年头了,无情岁月催人老啊。算来他也快五十,在农村也是小老头子了。看那张脸笑起来像寒冬腊月挂在树枝上的苹果,皱巴巴的,头发白了一大半,就是在农村日子苦一点,这么大年纪的人到这一天也可以抡胳膊甩大腿了,他还蹬个三轮车。他想想心里要流泪。

只见他进了门,脱下外套挂在门后面,换了一件呢子中山装,伸头对门里喊:“珍美,大哥来了。”从里屋传出电视上哭哭啼啼的声音。一个胖女人站到门边,名叫珍美,其实是真丑呢。矮矮胖胖的身子,像一只马桶,特别是那张短短的脸双下巴,两个脸蛋子鼓起来,把一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挤成了一条缝,大冷天大概在床上躺着看电视,脚上穿着大棉团的拖鞋,站在门口惊异地问:“咋的,大哥?”光雄解释说:“就是老家的光龙大哥。”光龙向她点头笑笑:“想必这是弟妹了,跟孩子喊应叫小婶子。”珍美眯着眼说:“哟,真是稀客呢。”转脸向光雄:“啥子大哥大哥的,孩子都上高中了,该叫大伯。”又转向光龙:“大伯呀,咋不带个信,好叫光雄去接你。”光雄笑着说:“巧呢,就是坐我三轮车来的。”那珍美大概看到光龙穿的也没什么特别,手上拎着一只小皮包,没再招呼进屋继续看她的电视去了,也许是什么港台片比这乡下来的客人更吸引她吧。只是在房间里补说了一声:“晚上没菜呢。”光雄说:“我知道——大哥你坐,我去去就来。”出门又回头:“厨房里有水,你自己来。”说着飞一样跑走了,大约又去劝人家打架吵嘴的事了,工会主席嘛。

光龙这才打量光雄的家。这屋子是两大间隔成的三间,进门是堂屋,城里人叫客厅,里面是一个小房间,应该是孩子住的,左边是一个大房间,那是他们夫妻的卧室,门口是走廊,一头空的正好放三轮车,还是两个轮子在里,一个轮子在外。另一头是小厨房。他感到确实有点渴,进了窄小的、有两个人就转不开身子的厨房。里面放着一个煤炉子,一只小碗柜吊在墙上,柜下一张条桌,桌上铺着花色塑料布,上面有电饭锅、水瓶和茶杯。他拿了一只茶杯,不知茶叶在什么地方,桌上没见茶叶筒子,又看到茶杯四周一道茶垢,在自来水上洗了洗没没掉,也就不讲究了,倒了一杯开水,水也不怎么热。喝了一口,感到肚子饿,揭开煤炉上的小锅盖子,见锅里有吃剩的白菜豆腐,没见一丁肉,电饭锅是热的,上面蒸了几块腌肉。弟媳和孩子应该早已吃过,水池里碗筷还没洗。这饭菜是留给光雄的。他想,俗话说,命中只有八格米,走遍天下不满升。在家是狗熊,看这个寒酸的样子,也是耗子尾上长疙瘩,能有多少脓血?

这时,光雄一手拎着一个小塑料袋,一手拿着一瓶酒回来了,进了厨房见他手里玻璃杯子,说:“大哥,有茶叶,你怎么不喝茶?”说着从碗柜里上格翻出一个锈糊糊的茶叶筒子递给他,光龙揭开来,一股霉味刺进他的鼻子。他推开说:“不用了,我喜欢喝白开水。”阅读本书最新章节,请百、度、搜\索、永\生\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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