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把我叫来作甚?”
沈君如真想一巴掌敲醒她:“你的意思是,跟着周浚燕燕他们游园还挺快活的?我过去打扰你了是不是?”
薛千笑了:“那倒不是,我原本想着,找机会去见燕王。方才引起燕王妃的注目才只算一步,接下来,还不知如何走……”
她凝眉,望着檐角上方的天空,愁思如缕,滔滔不绝涌向眉间。
自己一个人,终究是自不量力。
这条路,为何就那么难走呢?
“用得着你走?”沈君如白了她一眼,“我费尽周折把你弄进燕王府,又费尽周折安排这场好戏,闹了半天你根本没把我放眼里?”
薛千怔了一怔。
这才发现,自己的话使君如姐伤心了。
她一个人习惯了,这场惨痛记忆本就该属于她一个人。可未曾想到有一天,会有人替她分担,有人与她并肩一起走。
这条路上,原来她并不孤单。
薛千放松下来,心也定了下来。转念一想,其实方才这一切皆在掌控之中,并未出多少差错,比预料中还顺利不少。
最起码,燕王妃果真对她感兴趣了。
这其中多半是君如姐的功劳。
环顾四周,此院小巧别致,园中竹丛玉立,花草繁盛,清雅幽静。薛千思忖,或许是个书房什么的。
“这里是藏书室。”沈君如说道。
“藏书室?”薛千喃喃,多了几分兴趣,再次环顾四周,“既是藏书室……应是贵重之地,竟无一个仆从看守?”
“不知道。”沈君如耸耸肩,“这堂堂燕王府,哪个不是贵重之地?就算有贼来,还没进门估计早就被打趴下了。”
薛千点头,回想起脑中曾经搜集来的印象。
燕王虽不讨皇帝的喜,可是太后却极宠爱这个儿子,平日不知派了多少羽林侍卫看守。那些侍卫也是易容换服的,不引人注目。
既然没人……那就四处转转?
便在这时,只闻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双髻彩衣的丫鬟跑了过来,看见沈君如后大喜:“沈将军,您快去看看吧,沈公子掉到湖里去了!”
掉到湖里去了!
小墨?!
沈君如脸色白了。
丫鬟急得快哭了:“方才在湖边,不知怎的,几个公子在和沈公子开玩笑,最初还好好的,可后来不知怎的就……就掉下去了!”
“救上来没?”沈君如边说边向前走去。
丫鬟赶紧跟上:“救上来是救上来了,就是还在昏迷中……”
说话间已走到转角处,沈君如忽转身看向薛千:“你别过来,在这儿等着!”说罢,二人匆匆而去。
这场变故发生的太快,薛千都还没反应过来,二人便已没了踪影。
好端端的,为何小墨会掉进湖里?
那个文文弱弱的孩子,不会故意惹事的。要么就真的是意外,要么就是那些纨绔子弟……在恶意打闹。
若真如此,依照君如姐的脾气……还真不知会怎样呢。
薛千叹了口气,环望四周,这院落只剩下一人后,更显幽静了。适才好奇的心情也已消了大半,再没心思乱逛。
她微微提裙,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
刚刚,君如姐说燕王妃正在休息,还说想要见她。念及待会儿便要见燕王妃,薛千心中紧张起来。
不能心急,到底该怎么提及旧事呢?
怎么试探燕王府的人,对父亲当年之事的态度呢?
正在落落寡欢时,忽响起一声猫叫。
“喵——喵——”
薛千惊诧地看见,房檐上跳下来一只雪白的猫,闪着琉璃色的眸子,一边低声叫着一边朝这边走来。
她不是怕猫之人,反而见了猫有些欣喜,伸手便要去摸。
那猫白白胖胖,浑身的毛油亮光顺,眸子莹润剔透,仿若玉石。虽有一略显凶恶的脸,性子却极其温顺。
它走来,轻轻一瞥薛千的手,转身便过去了。
雪白的毛尖擦过她的手,轻轻的,痒痒的,令人心尖发颤。
薛千收回手来,目光随着它的脚步移动。
只见那猫气定神闲,走进了一间书屋。
目光随之缓缓抬起,视线里,一间昏暗的书屋大开着门,里面的空间很狭小,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她慢慢站起身来,脚下不受控制跟着那猫,走了进去。
房间里有股淡淡的香味,像是檀木香,也像龙涎香,毫不刺鼻。
一角阳光透窗而入,照在一排书架上,那些书古朴厚重,大多已经泛黄,像是很久不曾被人翻起。
如此景象,只显肃穆庄重。
毕竟是别人家,还是别乱看的好,薛千察觉有失分寸,便低了头转身。
可在转身那一刹那,她的眼睛被某个东西刺了一下。
薛千止步,呆呆望着那个东西,身体僵硬如同泥塑。
它静静躺在橱柜上面,被微弱的日光照射,发出迷幻的光芒。许是蒙尘已久,经过空中的灰尘一折射,反倒更加流光溢彩。
玉佩,是件很普通的玉佩。
可是,玉佩上面,却金戈铁马般刻着一个字。
那字铁画银钩,分外亮眼。
木。
薛千目光笔直,血液好似凝住,手脚慢慢变凉。她仿若再不会动似的,唯有视线锁在那一个字上。
那是父亲的玉佩!
父亲随身携带的玉佩!
就在那个树林里,就在她要去小解之前,父亲捏她脸的同时,那玉佩叮咚作响,在他腰间玉带上不断摇动。
悦耳的声音犹自回响在她耳边。
宛如天籁,宛如风鸣,宛如清泉,宛如铜铃。
那个醒目的“木”字,那个翠色的玉佩。
时隔十年,十年,又重新出现在了她面前!
那是除了哥哥的陶埙外,唯一一个家人的旧物,多年之后竟被她在燕王府的藏书室发现了。
薛千大脑一片空白,魂飞魄散。
她一把抓起那只玉佩,把它翻过来。
玉佩的背面,还有一个小字:峦。
峦。
木青峦。
父亲的名字。
真是父亲的,真是父亲的……
薛千再也忍不住,把玉佩贴在胸口,泪流满面。
为何……为何玉佩会在这里?
那是父亲至死都贴身佩戴的东西,为何会在这里……
不是覆舟溺亡了吗?不是尸骨无存了吗?不是死不见尸了吗?
这不是天下人都以为的事实吗?
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燕王府和那些黑衣刺客们的关系……
她不敢想下去,分毫不敢想下去。
父母被杀之前,那意外出现的一群人,那些半蒙面人,是接触他们的最后一批人。
父亲身上的东西,自然是被他们夺去了。
这是先帝赏赐的玉佩,价值连城,恶徒绝不会轻易放过。
燕王……他可是父亲当年最好的朋友啊!
薛千心中仅存的那一丝侥幸,顷刻间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