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墓园外的小屋里,乌恩奇和法鲁格相互对视了一眼,他们要引出来的老狐狸已经上钩了,墓园里的苦情戏他们也不想再看下去了。
乌恩奇大喝一声,率先冲进墓园里,法鲁格提着灵刀焚夜紧随其后。墓园所在的北十区是霸海国的老巢,随着霸海国刮地上将军的一声令下,一大群乞丐跟在他的后面一窝蜂的冲进了墓园。
在魔都·欲望之扉,最恨放债者的就是乞丐,而放债者也拿身无分文只剩下一条烂命的乞丐们没辙。
几百名霸海国的乞丐将墓园里的放债者们打得狼哭鬼嚎,他们将秃鹫老爹坎迪达和他的贴身保镖团团围住,指着他们的鼻子破口大骂。在这般浩大的声势之下,刮地上将军乌恩奇和他的副将法鲁格越众而出,昂首阔步的站到坎迪达的面前。
乌恩奇用手一指,唾骂道:“混账老妖,放开那女孩子,本将军饶你不死!”
坎迪达瞄了乌恩奇一眼,顿时明白他中了这舟人小子的算计,坎迪达又看了看仍然跪在他面前的安特妮埃塔,她的眼中流下了悲伤的泪,然而却再也看不出她有任何的胆怯。
“好个狡诈的丫头!竟然连我也被骗了。”坎迪达不怒反笑,他推开安特妮埃塔,向乌恩奇道:“虎父无犬子,我却小瞧了世子殿下,想必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乌恩奇板着脸说:“本将军只知道你是圣都里的放债者,难道你还有别的身份吗?最近本将军应酬不断,手头有点紧,所以要求你帮忙。我们不如单独谈一谈。”
坎迪达秃鹫一样的眼睛里闪着恶意,他毒辣的目光仿佛锋利的刀刃,但乌恩奇却完全不为所动。因为墓园不远处就是老蓝龙海迪亚盘踞着的废弃教堂,乌恩奇根本不信坎迪达敢在这里撒野。
果然不出乌恩奇的预料,坎迪达凌厉的神色并没有持续多久。片刻以后,无聊的看客,霸海国的乞丐和为坎迪达马首是瞻的放债者们都走得一干二净。墓园里空荡荡的,只余下了乌恩奇和坎迪达。
乌恩奇走到克米特·阿布洛特的石棺前歉意的拜了三拜,坎迪达依旧坐在石棺上,他却不知道乌恩奇究竟是在拜他,还是在拜石棺里的死者。
坎迪达冷笑道:“世子何必多礼,难不成你们舟人的膝盖已经变软了吗?”
乌恩奇拱手说:“老先生,我知道您是灵族的重要人物,您想必也知道我的事情。当初魔皇塔克艾贝隆用魔法控制了我,胁迫我驾着无定飞舟载着他前往冰释山,那绝不是我的本意。不是我妄自菲薄,我这点微末的本领,连灵将的一根手指头都承受不起。魔皇却带着我去送死,这不明摆着是分化我们两族同盟的诡计吗?”
乌恩奇装出焦急的样子,叹了口气继续说:“如今魔族联军要围攻我们矗云山,你们灵族却作壁上观。我恳求您替我向灵魁卡努莱曼传句话,就说我们舟人和灵族依然是盟友,希望他不要误中塔克埃贝隆的奸计。”
坎迪达负手道:“世子殿下,我注意你很久了。你在魔都里做了好些大事,我却不信那些事都不是你的本意。”
乌恩奇惨笑着说:“老先生您有所不知,我在冰释山下死里逃生,是霸海王救了我,把我带到了魔都·欲望之扉,也是他庇护着我,否则我不知道要死过多少回了。霸海王要我替他做事,我是心甘情愿的,再说他吩咐我做的那些事情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并没有妨碍到灵族的霸业。”
坎迪达的目光透过稀疏的林木,落到废弃教堂的尖顶上。假如不是那条老蓝龙的授意,很难相信谁敢胆大包天,在离龙口近在咫尺的地方仍然敢编排一条龙的瞎话。
坎迪达有些相信了乌恩奇的话,但他依旧警惕的质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灵族密探,我看得出来,你从十几天前就试图接近我。”
乌恩奇说:“我本不想接近您,我原本希望伊尔汗将军替我传话,弥补两族同盟的裂痕。可他屡屡回绝了我,还对我痛下杀手。关于您的事情是他透漏给我的,您若不信,可以查看一下我的伤势。”
坎迪达听了乌恩奇的话简直要气炸了肺,他冒死潜藏在魔都里,不怕面前的敌人有多凶狠,只怕背后有自己人暗中捅刀子。妖将伊尔汗竟然把他的身份泄露给一个外人,那分明就是要借外人之手置他与死地。
坎迪达脸色铁青,他探手按向乌恩奇的胸膛。他是第六妖将,他要杀死乌恩奇可谓易如反掌,但乌恩奇却把身体站得笔直,纹丝未动。坎迪达的灵力渗入了乌恩奇的身体,乌恩奇确实中了妖将伊尔汗的死亡一指,他的伤势倒是没有半分虚假。
坎迪达抽回手,脸上阴云密布。
坎迪达道:“世子殿下,我听说你在矗云山不受待见,不过你敢让我探查你的身体,这份勇气证明你不是个孬种。你让我替你传讯给卡努莱曼,你却找错了对象。你太天真了,如今时过境迁,卡努莱曼已经不需要你们舟人给他做盟友了。我纵然替你传讯给他,那也是白搭。”
乌恩奇对原魔界里的大势看得很清楚,但他却故作不解道:“老先生,我之所以会出现在冰释山,都是魔族的诡计。世人都说灵魁卡努莱曼胸怀如海,韬略无双,他怎么会容不下我们舟人?求您替我说句话,我不幸被魔皇所惑,成了矗云山的罪人。若能弥补我的过失,让两族重归于好,我愿肝脑涂地报答您的恩德。”
坎迪达见乌恩奇一脸的惶急,对他的话又信了一分。
坎迪达仰面道:“卡努莱曼懂个屁,他也能称得上韬略无双?简直要笑掉了我的大牙!他若有韬略,三十年前对第十一魔界隔而不围,对塞萨洛基要塞围而不取。趁着舟人还在观望,趁着魔族各部矛盾重重,隐蔽的集结全部云帆战舰于白河之上,出奇兵一举攻陷魔都·欲望之扉,彻底隔断魔界的上域和下域。若是他听从我的建议,哪会有今天旷日持久的战争?”
乌恩奇闻言一呆,若是三十年前妖灵的云帆舰队直取魔都,那自然是另一番光景。
直取魔都好比掐脖子,围攻塞萨洛基要塞好比揪尾巴。妖魁卡努莱曼指挥着妖灵大军一把揪断了魔族的尾巴,却没有尝试直接拧断魔族的脖子。虽然他屡战屡胜,其实未尝不是坐失良机。
看着乌恩奇发呆的样子,坎迪达不无得意,也不无失落的说:“枉费我在魔都潜伏了四十余年,可惜了那重创魔族的最好时机。如今魔都不会陷落,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里俨然已经成了下域魔族最后的希望。他们会像守卫自己的欲望一样,守卫着这座魔都。我们灵族的攻势必将在此受挫,然后戛然而止。”
坎迪达说完这句话便蹒跚着离开了墓园,在他离开的那一刻,他极像是一位意气消馁,风烛残年的垂暮之人。
望着坎迪达远去的背影,乌恩奇知道生死场上的第一战,他赢了。他引出了山中老妖,确认了他的身份,也迷惑了他的判断。但战胜这只老狐狸的不是乌恩奇,而他自己的疑心和妖灵族内部的纷争。
法鲁格走过来,低声问道:“老大,是他吗?他怎么这样就走了,他都没向你索要《涡流洋图》?真是奇怪。”
乌恩奇说:“他评价卡努莱曼的语气告诉我,他就是老妖没错。他没索要《涡流洋图》,因为他老了,锐气已失。这里是霸海王的地盘,他觉得我仍在他的控制之中,所以选择了知难而退。他对战略的判断极为敏锐,他像我这个年纪的时候,我必定不是他的对手。”
坎迪达和他手下的放债者全都离开了北十区的墓园,乌恩奇就指挥着霸海国的乞丐们替克米特·阿布洛特举办了一个不算隆重的葬礼。草草安葬了这位前富豪以后,乞丐们都散了,法鲁格也识趣的去了别处,克米特·阿布洛特的墓碑前只剩下了悲痛的安特妮埃塔小姐和乌恩奇两个人。
安特妮埃塔冷淡的说:“乌恩奇先生,谢谢你救了我,如果没有你,我一定会被他们害死的。”
乌恩奇道:“你怎么叫我先生?我要感激你才对,没有你的帮忙,我很难引出我要找的那个家伙。”
“嗯,安妮不是废物。”安特妮埃塔小姐用明澈的眼睛望向乌恩奇,痛心的说:“乌恩奇先生,你变了。若是以前,就算我百般恳求你,你也不会让我受委屈去替你做诱饵。可是你现在利用我也变得毫不犹豫。你来了圣都以后,果然变得和我的父亲一模一样。”
安特妮埃塔伤心的哭了起来,到了这时乌恩奇才猛然醒悟到,他跟以前的自己已经大不相同了。
若在几个月之前,他怎么可能舍得让安妮忍着痛失亲人的悲伤替他做诱饵?怎么可能设计一个杀局,让丽娅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替他挥剑?又怎么可能完全不顾及星音谷夜族举族的安危,将她们希望的舞台变成危机四伏的生死场?
乌恩奇发呆的时候,安特妮埃塔已经扭过身走远了。她拒绝了乌恩奇的挽留,没有留在他身边,而是独自回到了南十二区那幢低矮的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