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坞中仙扶着帝女陆姝兰在潮水般的山呼声中缓步走向紫薇帝座。他们从乌恩奇的身边经过时,帝女陆姝兰却高傲的仰起头,根本不理乌恩奇。
乌恩奇愣了一下,心想:珠兰傻妮是怎么了,她为什么翻脸不认人?
山呼万岁之声不知在何时停歇了,七彩的光芒笼罩着极天台,天籁般的仙乐梵音绕耳回响,余音不绝,缤纷的飞花漫天洒落。乌恩奇惊讶的环顾四周,不只是珠兰图娅、坞中仙、矗云诸王和各家家主,所有的人都在仰面望天。
乌恩奇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抬起头定睛观瞧,在他的头上飘着一朵七彩祥云,在那缭绕的霞光之上立着一人,他头戴沐云冠,身穿曲裾深衣,足踏翘首木屐,手握弯首铜杖,左有金童捧尺,右有玉女奉剑,正在乱坠的天花和玄妙的梵音中,乘着万道霞光白日飞升。
乌恩奇惊叫道:“法鲁格,丽娅,你们快来看哪!祥云上有个傻冒要升仙了!”
法鲁格和丽娅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乌恩奇,谁都没有答话。乌恩奇回过头,亲昵的搭着法鲁格的肩膀,又用左手掸了掸丽娅留海上碎冰屑。
乌恩奇问:“你们俩怎么不说话?”
法鲁格说:“异端,我以为得道飞升也还不错,你刚才的说法听起来有点儿毛病。”
“没毛病!”乌恩奇道:“你们没听说过一首非常著名的诗吗?‘乱红如雨霜满天,江枫渔火彩云间。千里江陵丝方尽,蜡炬成灰不羡仙。’古人说得太明白了,宁可成灰了都不当神仙。生在繁花似锦的大千世界,不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偏要修仙的全都是超级大傻冒。”
法鲁格道:“你就别贫嘴了,你不觉得祥云上的那个仙人跟你长得有点像吗?”
乌恩奇摸着鼻子说:“是啊,没毛病!这么说白日飞升的人才是我,但跟你们一起站在地上的又是何人?这可坏了!我不知道我是谁了。丽娅,你怎么看。”
丽娅白了乌恩奇一眼,她不喜欢说话,尤其不喜欢说没用的废话。丽娅掰过乌恩奇的胳膊,狠咬了一口,乌恩奇疼得连声大叫。丽娅歪着头,好像在说:“你会疼,所以你是真身。”
乌恩奇当然知道他是真身,但他们三个观望了好一会儿,仍然觉得身边充满了违和感。
法鲁格皱眉说:“不对劲,我们好像中了幻术,一直都被困在幻境里。”
乌恩奇说:“不可能是幻术,我从全知之雾里回来以后,所有的幻术我都能一眼看穿,所以……”
乌恩奇话音未落,就有一个细小的声音不屑的反驳道:“哼!笨呆子!我的扉之幻法你怎么可能看得穿?要不是那些蛇罩着你,你和他们俩这一辈子都别想从我的幻境里走出去!”
乌恩奇吓了一跳,不知何时大自在仙子曝雹已经飞到了他们三个人的中间。见到了这位姑奶奶,乌恩奇、法鲁格和丽娅全都如临大敌。昔日在青云城堡的大门外,法鲁格被她骂得想找块豆腐撞死,丽娅被她骂得离家出走,乌恩奇自知不敌,每次见到她都敬佩得五体投地。
在极天台上见到了这位性格极差的大自在仙灵,乌恩奇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
“前辈,您怎么来这里了?”乌恩奇明知故问道。
小仙子曝雹单手叉腰,用细小的手指点着乌恩奇的鼻子骂道:“你这呆头呆脑,不守信用的蠢蛤蟆!你不是答应过我再不与净土宗为敌吗?为什么又出来捣乱?”
乌恩奇狡辩道:“哪有此事!我只是替朋友帮忙罢了,顺便来看看热闹,这怎么是与净土宗作对?”
小仙子曝雹气呼呼的说:“别想骗我,我可会读心术!你和你的坏心肝早就被我看透了,你伙同那条坏蛇弄来一个假冒的帝女,不就是害怕我彻底掌握了矗云山吗?我倒要谢谢你呢。若不是你们把坞中仙引了出来,我想要把他诳进扉之幻法里却有些麻烦。托你的福,那个老家伙中了我的幻术,他从此就再也没法从中作梗了。”
乌恩奇闻言凛然,他皱眉望向紫薇帝座旁的坞中仙。坞中仙正坐在帝座旁的小杌子上与陆姝兰说着悄悄话,他仿佛完全没有看到乌恩奇他们三个人,以及飞在他们身边的小仙子曝雹。
见此情景,乌恩奇不禁忧心忡忡,他曾经使用过源流术,深知源流术的强大威力。在矗云山真正能制约曝雹的人,可能只有坞中仙,若是连他也中了幻术,舟人中确实没有谁能对付得了这位净土宗的太上宗主。
小仙子曝雹得意洋洋的说:“笨呆子,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哼!叫你还敢跟我对着干!”
乌恩奇苦笑说:“前辈,您对舟人的一番好意我能领会,可是你回头看看极天台上的众人。征远军孤悬外域三万年了,我们舟人想要落叶归根,并不想跟着你立于万族之巅。您果然伟大,但也不要总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好不好?”
曝雹怒道:“愚蠢!气死我了!居然敢说我强加于人,分明是你跪着求我,我心地太善良,被你哀求不过,才肯帮你的忙。”
乌恩奇惊讶道:“前辈,我什么时候求过您啊?”
小仙子曝雹撅着小嘴想了半天,气呼呼的说:“你现在不求我,反正以后早晚会求我。本仙子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原谅你这一次。”
乌恩奇道:“还是不必原谅了,我可不觉得有一天我会求你拯救舟人,我们舟人的未来,我们自己能做主。”
小仙子曝雹说:“哼,咱们走着瞧。你觉得落叶归根很好吗?新生的种子惟愿布撒四方,落地生根,因为它们传递着生命和希望。只有迟暮的老朽,才会期盼落叶归根,因为他们腐朽破落早已时日无多。你们舟人若是一心向落叶看齐,即使你们逃回人龙大陆,肯定也没有好下场!信不信由你!”
乌恩奇愣了一下,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那些关于预知到的梦境。
在一个梦境里:一颗明亮的太阳高悬于中天,天空碧蓝如洗,飘着高洁的积云;在青天之下是密集的水网,流水淙淙,波光柔媚,其上莲花遍布;更有数不尽的绿川点缀在明澈透底的水网间,在绿川之上有舟人的营帐和他们开垦出的肥沃土地;无数男男女女的舟人纵舟于莲花丛中,平步于绿川之上,他们高声放歌,其乐融融。
那片坐落于织彩河畔的乐土叫凝月之乡,可是它不在未来,不在过去,不为生人所知,连龙和精灵亦不知道它究竟在何方。
还有另一个梦境:一处朔风呼号的莽原,在荒凉的土地上,一队赤膊的舟人男子举着洁白的招魂幡,抬着一具沉重的棺椁顶着风雪艰难的跋涉。他们的哭声怆天恸地,闻之令人心肝欲碎,
乌恩奇满心凄恻,走上前拉住了一个女孩子,她身穿七彩霞衣,沐浴在晶闪闪的光华里。那名彩衣少女扬起头,她嫣红的眸子空灵如水,长长的睫毛上仿佛凝着露珠。她的面容精致甜美,明透无暇,仿佛空山新雨。她的肌肤似鹅脂般吹弹可破,她黑缎子一般长发直垂到脚踝,掩住了曼妙的身躯。
她告诉他:矗云蛮汗乌恩奇死了,他率部回到太阳升起的地方,可是人类的天子却猜忌他,把他软禁在凤凰台。凝月之乡爆发了瘟疫,他的母亲和女儿都病死了,他向天子恳求回乡服丧,却于途中暴毙身亡。
乌恩奇用手抓向空中,比扬卡告诉他,他的命运之丝已经断了,所以那些预见到的未来都不会发生。可是他自己虽然解脱了,但舟人的命运将会如何?
会有另一位矗云蛮汗带着舟人回到太阳升起的地方吗?他又会有什么样的遭遇?或者说,因为他的解脱,舟人的未来被彻底的改变了。舟人不会返回故乡,他们将会留在魔界里,继续在无情的战火中苟延残喘吗?
乌恩奇缓过神来的时候,小仙子曝雹已经把法鲁格和丽娅骂得狗血喷头了。曝雹痛斥法鲁格自私自利,只想着自己快意恩仇,却置大义于不顾。法鲁格的影舞者伙伴们还在刺客训练营里受苦呢!他居然不去救他们,简直是个冷血的败类。
曝雹又讥笑丽娅,说她凝成了魔核以后实力未有寸进,完全是因为她不顺从自己飘逸的本心,明明牵挂着自己的父母和身世,却非要强留在武驰宫给开阳世家当养女,可谓迷糊愚笨到了极点。
法鲁格被曝雹训得面如猪肝,丽娅被骂得梨花带雨,他们两个连同乌恩奇,都对小仙子曝雹毫无办法。
等到姑奶奶仙子终于发够了脾气,她单手一指,极天台附近的万水千山全都飞速的奔走,将垂头丧气的乌恩奇、法鲁格和丽娅远远的抛在身后。及至山不动了,水也不动了,他们三个却被远远的扔到了第九魔域的洁莹雪原里,距离第八魔域的矗云山已经隔了万里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