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中国相差十三个时区的美国这头,古槊从明亮的工作室出来,来到阳台处,倚着栏杆,俯瞰这座到处都是钢筋水泥的城市。
来到美国的四天里,古槊带着整个团队先是来到事先在网上预订的民宿,恰好民宿主也是旅行爱好者,他们从民宿主这儿得到了不少关于美国的旅行路线推荐,住着的民宿是独立的家庭住房,各种条件设施一应俱全,根本不需要担心。
之后,古槊与威尔接洽,大致确定了日全食的最佳地点,但是威尔说那个地方被一家媒体公司给包揽下来了,除非古槊他们能够私下找这家公司商谈。
古槊只好被迫改变了原先的文案策划,一群人在美国纽约这座城市奔来跑去,忙得连吃饭都顾不上,幸亏美国是一个快餐王国,随处可见都是快餐连锁店,一个街角就能找见三家星巴克。
令人难受的就是,他们每天都是吃墨西哥玉米卷,热狗,汉堡包,三明治,萨拉这些快餐,导致他们现在看见了快餐包装纸就没胃口,半点儿食欲都没有。
一整天扛着摄影器材到处跑的杜库,在这四天内,本来有些肉嘟嘟的脸一下子变得有些瘦削起来,他向老大古槊强烈要求公司增加出差费用。
古槊面不改色地把这趟出行的住宿费,交通费以及景点费等费用汇总表甩给杜库。
表格中红色的数字竟有四位数,红色数字代表超出资金额度。
杜库一看,心尖颤了颤,默默不说话,认命地继续啃着一块涂了黄油的吐司。
这几天,他们兵分几路,摄影小组先去时代广场,自由女神像,华尔街等著名景点进行采景,会计小组继续与总部保持联络,争取从老总的兜里拿出一点点出差费,宣传小组负责与美国当地的中国大使馆、旅社、酒店或者民宿、甚至是景点负责人和一些快餐店负责人进行会谈,把一切来美旅游的吃住行等事宜安排妥当,其他小组就不必说了,总共才十来个人,偶尔一个人就肩负几个小组的职责。
比如古槊,他忙着与威尔打听那家公司的底细,忙着跟各种负责人在各种酒吧,咖啡馆和餐厅会餐谈判,抽空给老总打个电话,讨好几句,夜里回到民宿,还要对所有的文案,文稿,照片,合同等进行最后的审核确认和签字。
连日的谈判、喝酒以及熬夜加班让他那张平日尽是爽朗笑容的脸上渐渐地挂上了假笑,本来不化妆的他都让团队的女生帮忙画个淡妆,掩盖一下脸上的黑眼圈和眼袋,还有一脸的疲惫之色。
这些忙碌对于古槊而言,见怪不怪了,感觉就是家常便饭,熬过去了,什么烦心事都不再烦心。
他像是躲藏某只洪水猛兽,故意把自己藏进了工作里,整天都是行色匆匆,除了饭局。
这天,他终于通过威尔联系到了那家媒体公司的AE,就是广告客户经理,听说是个将近三十岁的女人,英文名字叫做winsu,庆幸也是广州人,他以为能够通过这一层老乡关系,顺利把这项合作谈下来。
他约了winsu在一家咖啡馆吃午餐。
在美国,所有人都在追求办事效率,因此重视时间概念,一般在约会里,必须要准时到达,不能迟到。
古槊提前了十五分钟抵达咖啡馆。
咖啡馆有着宽敞的空间,皮质的沙发,简单的圆木桌子,墙面是独具工业化风格的砖墙,他选了个临窗且稍微隐晦的位置。
Winsu很准时。
只是她出现的那一刻,古槊一下子就愣住了,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万万没想到,这家公司的代表竟然是他的前任女友,也是他的初恋女友,袁云舒。
曾经她选择离开他,远赴美国纽约深造,他没有挽留,因为他那时一无所有,凭什么让这个女人跟着他。
在来美国前,他明知道袁云舒在纽约,内心既渴望遇见她,又不知如何面对她,在沙漠的那天夜里,他犹豫纠结了很久,怕何深歌觉察出他的异样,便装睡了一整夜。
第二天,他发现何深歌看向路途中偶遇的一个男人,那目光很不对劲,从他们谈话的言语间,大概明白了苗头,可最后,何深歌并没有选择跟那个男人离开,而是选择跟他离开。
谁心里没有藏着几个忘不掉的旧人,那些都是在最美年华里遇见的,都是年少时最初的心动,在时过境迁后,重逢的又有几人?重逢后能够如初又有几人?
既然何深歌用她的方式处理了她的过去,也义无反顾地主动向他靠拢,他一个大男人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于是他选择来纽约,不是为了重逢,只不过纯粹了工作。
古槊稳住心神,站起来,朝她伸出手,语气保持云淡风轻:“你好,袁小姐。”
“你好,古先生。”袁云舒脸上尽是平静,似乎遇见他这件事在她眼里并不足以在心湖里引起任何荡漾的涟漪。
两人象征性地握手。
袁云舒坐下来,放好包,扭头看向古槊:“古先生,贵社的合同,我已经看了,其中有几条协议,我方不同意。”
她一来就开门见山地谈正事,给人的感觉就是不想多留片刻,赶紧完事赶紧走人。
“女士优先。”古槊却答非所问地把菜单推到她面前。
袁云舒一愣,露出真诚的笑:“抱歉,在这边约饭局,就直接说事,有时候我讲了口干舌燥,把合同签下来,从餐厅走出来才发现,原来自己连点餐都给忘了。”
他看着她,有些走神。
“我看你刚才那么正式,还以为你先把公事处理了,再跟我叙旧。”她抿着嘴笑了笑。
“袁小姐日理万机,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了。”古槊故意把装作十分冷淡。
“没有,我怎么忘记你。”她的眼睛尽是一片澄澈,仿佛那是世间最干净的海。
他往后靠,把目光从她身上收回,不做任何回答。
“你还是喝一杯冰水?”
“拿铁。”他扬了扬眉。
“拿铁偏甜,你以前不是不爱吃甜?”她略有诧异。
“这么久,人心会变,口味也会变。”
袁云舒看了看他,明白他话里的讥讽,可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接下来,在交谈合同细节问题上,古槊处处不可让步,袁云舒给出了几个别样的方案,皆被推翻,
她并不恼怒,心知古槊心里对于当年她的远走有些怨恨,想利用公事来为难一下她,也或许他真的不想与她有交织,打算放弃了这一桩合作。
咖啡馆内提供餐点,有不少的人进来就餐,但声音不大,周围的人用着美式英语,西班牙语,中文等各国语言在低声交谈,馆内还放着蓝调音乐,倒是别有风情。
服务员很快就上餐了。
一杯美式拿铁,用杯口很大杯底很浅的白色杯子盛着,杯垫也是白色陶瓷,拿铁表面有厚厚一层奶沫拉花,还有一杯非常简单的美式咖啡,用的是碧绿如玉的杯子,相对于拿铁,美食咖啡呈现的是深棕色,仿佛一口深山枯井,看似深不见底,仔细一瞧,却又觉得清澈见底,另外袁云舒还点了绿油油的牛油果泥以及一份烤的焦脆的披萨。
她很是优雅地端起咖啡,低头闻了闻,然后小口品尝,咖啡杯再度放下时,杯沿竟没有残留任何口红印记。
她的一举一动犹如一部美国旧电影在古槊的眼前缓慢地播映当中,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时光,满室都是浓郁的咖啡芳香,对面坐着一个十分优雅的女人,他觉得这一幕美好有些不真实,一个恍惚,他想起了从前的他们。
他再次收回目光,用勺子轻轻地搅拌咖啡,由于咖啡仍是滚烫的,他端起来,初闻,醇厚的苦味,轻抿一口,只觉苦涩中带有一抹温润的奶香,口感很是柔滑甘美,
“听闻喝拿铁的人都是为了在苦不可言的生活里加上一抹甜甜的奶香,以此安抚自己。”袁云舒慢悠悠地说。
古槊表情微微有些松动。
拿铁咖啡不是他想喝的,他习惯只喝冰水,可他不愿让袁云舒知晓他依旧一层不变。
但是,他本身就很少喝咖啡。
思考之际,他想起来,先前在内蒙古旅行的途中,队员为了提神醒脑,饮品都要点咖啡的时候,何深歌每回都是点焦糖拿铁。
那时,何深歌捧着滚烫的拿铁,一小口一小口的吮吸着,眼底盈盈闪动,恰似一汪春水,看上去,拿铁是很好喝,所以刚才他脱口而出就是拿铁。
苦中作乐吗?
这么一想,古槊唇角一勾,饶有兴趣地再抿了口拿铁,依旧是浓厚的甘苦,但因了牛奶的调剂,还真有那么一丢丢的香甜回味。
时光被静默拉的很长很长。
古槊像是回过了神来,放下那杯拿铁:“不知合同哪一条让贵公司不满?”
“场地划分,还有事后营销赚取的利益分成。”袁云舒看出了他方才的一丝心神不宁,她明白,又不放在心上。
这个悠长的夏日午后,明明依旧是一如既往的谈判饭局,依旧是那样的咖啡和甜品,但他却在苦涩的咖啡里品出一丝别样的甜味。
鉴于袁云舒那方有意拉拢中国客源,对这一次的合作给出了稍微的让步,以至于他们在谈判过程中,并没有因为利益分配而争得面红耳赤,相反,合同部分条约很快就谈拢了,由袁云舒开始谈起过去,古槊静静地听着,偶尔用秉公办事的平静口吻说上几句,似乎并不愿谈及过去。
古槊本以为合同谈好了之后,就很难与袁云舒见面了,让他更没想到的是,袁云舒除了负责客户这一块,还要监督销售业务这一块的实际开展情况,以及带领并指导销售团队在策划中的实施,往后她会一直跟进与他们公司的合作。
她手捧咖啡杯,喝了一口,眸子一亮:“诶,最近我手头上有个流星文案,距离日全食还有几天的时间,你应该还在美国逗留几天吧?”
“嗯。”他点了下头。
“你要不要去看流星?”
“好。”古槊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了。
晚上回去后,他为了空出时间来,也为了能给手底下的人和老总那边有个交代,就把观看流星纳入他们行程中,作为美国之旅的其中一个景点,利用流星这一突破口,朝着日全食这方面的天文深入,这样一来,流星这一方案先出来,看看中国市场的反映效果,再决定是否继续进行日全食的方案,如果市场反应好的话,那就能先招揽一批天文爱好者。
这一晚,他连夜把流星的文案赶出来,得到了团队人员以及老总一致同意后,立即带人去和袁云舒着手准备下一步的工作。
观看流星的地点订在了纽约郊区靠山的一家露天酒吧,因场地较为隐晦,这家酒吧并不出名,对于观看流星来说,视野开阔,是绝佳的位置,一直以来是天文烧友的聚集地。
在前往露天酒吧的途中,古槊坐在副驾驶上,也许不想与袁云舒交谈,他沉默地玩着手机,指尖一直在手机屏幕上移动。
他在浏览微博的时候,看见何深歌的微博动态更新了。
随即他全身放松地倚靠着软软的椅垫,静静地观看着何深歌的微博。
各式美食的照片挤满了这小小的一方屏幕,虽然没有何深歌那张清新秀美的容颜,却会出现骨节分明,白皙纤细的手。
她倒是活的恣意洒脱,说要来找他就去找他,脾气又倔,说转行就转行,谁也劝不了,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生活苦涩的要去寻找牛奶的甜?
突然间,古槊有点儿想何深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