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恩斯潘省东部边境,盖得省城市,科莱博瑞特。
“洛纳根,你看,前面就是城门了,出了城门,再走十几里地,我们就能进入爱莲娜啦!”
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用一口地道的瑞因语,和自己身旁的一位有些沧桑的中年说道。而那中年听到这话,抬起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道路,轻轻的点点头,用半生不熟的瑞因语回答。
“终于……到了……”
卡西·洛纳根在说这话的时候,真的有些百感交集。从决定来爱莲娜取经,到最终成行就用了他一周的时间。之后,隐姓埋名躲过通缉和封锁,辗转多地、更换了多种交通工具,他才抵达了南福林堡,一座安肯瑞因南部和弗恩第三共和国的边境城市。那座城市因为位于多国边境,治安混乱,环境复杂,凶杀案时有发生。卡西·洛纳根在那座城市停留了半个月,学习瑞因语,同时也知道了爱莲娜的领导人加斯滕斯是一位大魔导师的事实。在刚得到那个消息的时候,他甚至一度有些心灰意冷。本以为是革命的导师,却发现那人所依仗的竟然是超凡之力,那种打击和失望,有一瞬间甚至让卡西·洛纳根想要一死了之。如果共产主义只有依靠魔法才能实现,那实现的,还是属于工人阶级、无产阶级的共产主义么?
就这样,在失落、惊讶、颓废和茫然中又呆了两周,卡西·洛纳根才得到了关于那个禁咒魔法更多的细节。在这个世界,虽然基于三神教的快速传讯系统已经崩溃,但是信息的传递却仍然在进行。随着时间的流逝,当时爱莲娜所面临的形势、所需要应对的敌人和经历的那些战斗,也渐渐浮出了水面。卡西·洛纳根在惊讶于爱莲娜这么一个小小的革命根据地生存环境之恶劣的同时,也突然对自己的那支小小革命队伍,还有《萤石》上提到的,革命的阻力这件事有了更清晰的认识。而随着那些消息传来的,还有加斯滕斯关于自己并不是大魔导师、魔法只能释放一次的声明。南福林堡的大部分人都不相信这个声明,可不知为何,卡西·洛纳根在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就相信了。也许,只有相信,才能让他有勇气继续自己的革命。
在南福林堡呆了将近两个月,掌握了最基本的瑞因语,卡西·洛纳根再次开始向着爱莲娜前进。而这时加斯滕斯那个魔法在世界上的影响,还在发酵。保罗·吉布森已经彻底失去了和爱莲娜作对的信心,他把手中因为之前战争集结起来的大量军队,全部投入到了对罗宁格的作战中,罗宁格在顽强抵抗了一段时间后,开始节节败退,眼看就要完蛋。而与此同时,罗伦罗布斯对阿郎特帝国的沿海袭击也停了下来,因为阿郎特帝国已经停下了在安肯瑞因东部的一切动作。他们担心,万一那位自称不是大魔导师的大魔导师,把安肯瑞因的领土看作自己的禁脔,然后对他们这些胆大包天发动侵略的人不爽,再发动一次魔法。如果那件事真的发生,如果那位最接近大魔导师的男人真的想做,阿郎特帝国随时可能从这个世界消失。
更让人惊讶的是,阿郎特帝国停止了对其境内大魔导师帕克·拉维邦德叛军的围剿,有人说他们担心其他的大魔导师可能也会恢复魔力,也有人说,他们担心那位最接近大魔导师的男人看到拉维邦德的境地心生同情。不过,不论如何,阿郎特帝国内外两条战线都随着加斯滕斯的禁咒魔法暂时平息了下来。而弗恩第三共和国,甚至直接取消了大部分针对共产主义的禁令和法律。和阿郎特帝国一样,他们也知道那位最接近大魔导师的男人是一位共产主义信徒,万一他看弗恩第三共和国不顺眼,决定顺势干掉这个反对共产主义最激进的国家,那阿齐瓦·兰德和他的政党,可就真的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至于尼格鲁共和国,在那次惨败之后就彻底收敛了进攻的意图,他们让出了之前占有的恩斯潘省的土地,开始在赖林公国大肆修筑防线,看样子是不想交出他们的战利品了。不过,哪怕他们还不舍得赖林公国的土地,可这个世界的官方渠道,却再也看不到他们之前所谓的荣光战争,就好像那场刚刚开始的战争,因为加斯滕斯的一个禁咒,突然间消失不见。
于是,在加斯滕斯释放禁咒一个月后,整个世界的战争,都暂时停了下来,几乎所有的国家,都开始向爱莲娜派出使节团,他们想要了解,想要知道,想要亲眼见到那位最接近大魔导师的男人,想要提前知道他的爱好、他的好恶,好避免自己不小心闯入雷区。而就是在这波外交潮爆发不久,卡西·洛纳根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继续前行。
和很多人一样,他也想去爱莲娜看看,看看那个传说中的地方,到底是不是他所追求的目标。
“哎!好像有些不对!”
那年轻人本来语气欢快,步伐轻盈,就差要跑起来了。可他很快就小声喊了一声,拉住了卡西·洛纳根。而在他们不远处的前方,在通往爱莲娜的道路上,已经聚集了不少试图出城的人。穿着黑色警服的警察们三五成群,正在把那些人一一拦下来检查。而在距离那些警察不远的地方,停着一排十几辆大型囚车。囚车里已经装进了不少人,大部分看起来,都和这位年轻人一样,衣着简单,面色疲惫,一看就是长途跋涉之人。
“他们好像在抓人?”
卡西·洛纳根皱皱眉头,心里顿时出现了强烈的警觉感。在弗恩第三共和国和那些反共产主义警察斗争的经验让他敏锐的意识到,前方道路上的景象,一定和爱莲娜有关。
“好像是……”
年轻人左右看看,拉着卡西·洛纳根拐进了大路旁边的一条小巷,“路上我就听说,虽然皇帝陛下答应了加斯滕斯大人,说不会禁止安肯瑞因的居民进入爱莲娜,但是对于那些偷逃出来的农奴,确实查的很严。一旦发现有偷偷逃跑出来的农奴试图进入爱莲娜,边境守卫和警察们会立刻把他们抓起来,稍有反抗就是拳打脚踢,甚至有的人还会被活活打死。现在看来,估计是真的了……”
卡西·洛纳根看着这个自称索德兰的年轻人,感觉着他手心的老茧,看着他被日光晒的黝黑的面庞,很轻易就猜到了他的身份。只不过,既然他自己不说,卡西·洛纳根也不想点破。这一路过来,他们已经碰到了很多像索德兰这样的人,他们曾经是农奴,却在听说爱莲娜可以给农奴自由身之后,义无反顾的逃离了自己的主人,冒着被追捕、狩猎、甚至击杀的风险,也要进入爱莲娜,去追求自由。
“洛纳根大哥,我们这么过去估计不行,要想些别的办法……”
毕竟还是年轻,索德兰的脸上既有希望、又有焦急,眼看目标近在咫尺,可他却好像进入了死胡同。那些背着蒸汽步枪,拿着长刀的警察,还有那些囚车,和囚车里的犯人,已经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要怎么样,才能通过那些关卡,进入爱莲娜呢?
“别着急,想想办法,他们再厉害,还能把所有的路都堵住不成?”
卡西·洛纳根语气平稳,看起来并不在意。可是他自己内心,也有些小小的慌张。身为一名使用伪装身份进入安肯瑞因的弗恩第三共和国人士,他携带的身份证件自然是伪造的,如果那些人足够细心认真,很可能就会发现他的身份问题。到那个时候,他的结果,可能还不如像索德兰这样的农奴。
“也是也是……”
索德兰机械的附和着卡西·洛纳根的话,眼睛却在四处打量。显然,他已经没了主意。卡西·洛纳根转转脑子,拉起他的手,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走,跟我来。”
穿过街巷,远离那个封锁严密的城门,卡西·洛纳根带着索德兰从科莱博瑞特的东侧出了城,他们沿着城外的道路走了很久,走到道路两侧都是田地的时候,才停了下来,找了几位在田边休息的农民,问清了情况。
正像索德兰猜测的那样,皇帝陛下已经封锁了所有和恩斯潘省以及西罗亚省接壤的通道,持有官方的身份证明文件的人,商人、市民或者那些记者,可以进入爱莲娜。但是没有官方的身份证明文件,只是想逃到爱莲娜的疑似农奴、穷人和工人,警察们都会把他们抓起来,一一甄别,再加以处理。卡西·洛纳根和索德兰请教了几位农民,有没有什么办法通过封锁,进入爱莲娜,却只得到了警惕的目光和不详的沉默。两人问了七八个人,除了弄明白了那道封锁线的来历,并没更多的收获,而这时,天已经蒙蒙黑了。
“洛纳根大哥,我们该怎么办啊?”
一路走来,卡西·洛纳根因为革命、造反和之前政党运动所积累的经验,已经让索德兰无比信服。现在进入爱莲娜受阻,他自然而然的,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卡西·洛纳根。
“再等一等,我觉得,像我们这样想去爱莲娜的人这么多,就算官方封锁了,底下肯定也有办法。等一等,说不定就有转机……”
“哦……好吧……”
虽然不太明白卡西·洛纳根所说的转机是什么,索德兰对洛纳根的判断还是信服的。他和洛纳根和往常一样,在城外田野的间隙中找了个秸秆窝窝,摆弄两下,钻进去,就躺了下去。这一路过来,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穷,早就没了住店的钱,连吃饭都快成了问题。像这样在城外露宿,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很陌生的事情。
只不过,已经十一月份的安肯瑞因,早已进入了冬天。哪怕有秸秆堆御寒,两人的身子也有些止不住的发抖。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掀开了他们避寒的秸秆堆。
“是你们要去爱莲娜么?”
黯淡的月光下,不论是卡西·洛纳根还是索德兰,都没有看清来人的样子。不过,从他的问题来看,显然是因为两人下午到处打听而被吸引过来的。
“是我们,有办法么?”
对这些人的出现,卡西·洛纳根并不惊讶。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爱莲娜给所有投奔他的人都分配土地和住房,还给与自由身份,甚至只收三成收入的税。这种条件,就算那个皇帝再怎么禁止,人们也会想出进入爱莲娜的办法的。
“有钱么?”,那人的语气并没有太多热情,听起来就像是在做生意。
“有钱怎么说,没钱怎么说?”
卡西·洛纳根还有些钱,不过那些钱可是他的保命钱,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拿出来的。所以,他反问了一句,并没有丝毫的慌张、也没有明显的期待。
那人似乎对洛纳根的镇静有些意外,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语气有些不耐烦。
“想去爱莲娜,有钱花钱,没钱赌命,就这么简单。”
“花钱怎么说,赌命怎么说?”
洛纳根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甚至整个人都往秸秆堆里缩了缩,一副不大有兴趣的样子。那人看他的态度,也有些不太确信起来。他的把戏只对那些连命都不要也要进入爱莲娜的人有用。可是面前这两个人,似乎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花钱,就是一人20拉姆,我送你们过去,保证安全”,虽然不太明白洛纳根的镇静,但是那人显然把这件事当成了生意,“赌命,就是我们凑齐一堆人,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偷偷冲过去,运气好,不被发现,你们就自由了,就是光荣而幸福的爱莲娜人。运气不好,被人发现,那你们就要和子弹赛跑,生死各安天命。命大的,冲过去,分地领房子,过好日子。命不行的,被人一枪打死,也再也不用操心这狗日子。怎么样,我说明白了吧?”
在黯淡的月光下,掀开秸秆堆的男人穿着厚厚的棉服,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位躲在秸秆堆里的男人。寒气从他身旁的空隙无孔不入的钻入了秸秆堆,让洛纳根打了个寒颤。
他看了看身旁的索德兰,又感觉了一下藏在胸口的钱,犹豫了。
到底,该怎么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