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媛一时情绪上来,大脑又供血不足,才暂时性昏厥,薛茗予送她到就近的医院检查。
折腾了挺长时间才抱她回来。
那时候天已经黑了,她人始终迷迷糊糊,先前应该住院,但就是嚷嚷着不住院,他也记着,打十八岁那时候,她就不愿意闻医院那股味道。
只好请医生跟来,在家里给她打了点滴,他掖了掖萧媛的被角,抬手覆上她滚烫的额头,微微蹙眉。
点滴打着,萧媛睡得还算舒坦,只是呼吸有些不顺畅,老是张着嘴巴,呼哧呼哧的。
过了不久,点滴挂完,医生又给她量了体温,稍稍降温,但不见特别好转,人有些糊涂。
萧媛此时迷迷糊糊,就觉得耳边有人说话,声音挺小。
“我看还是要去医院比较好,谁知道后半夜会不会有烧起来。”
医生建议,薛茗予看了眼萧媛,心下自然也觉得这样最好,沉吟的功夫,萧媛的手却已经颤颤巍巍的举起来,抓住他的裤腿,挣了两下。
薛茗予心里一抽,弯身凑过去:“怎么?”
“不,不去,医院。”
说个话都费劲,还偏偏不要去医院,薛茗予轻薄的唇紧紧抿了一下,低声道:“那就不去吧。”
送医生离开,他便立刻回到楼上,这会儿她倒是没了声音,安安稳稳的睡着。
点滴打完了,难保半夜不会烧起来,他站立在床前,想到先前她折腾的画面,心中难免一时烦躁,手滑向口袋,取出一根烟来,递到嘴边,又顿了下,转身出了门。
自从莫尔妈妈去世以后,他其实很少吸烟,并非因为莫尔妈妈,而是因为莫尔要与他一起生活,孩子吸了二手烟总归是不健康的。
他妈妈去了,孩子总要健健康康的被他养大才行。
什么时候开始烟瘾又犯了起来,大抵是贺言恺在美国治疗那时候,萧媛突然就与他道别,离开去了美国。
人最怕什么,最怕习惯,十二年前,他习惯了身边跟着的小姑娘,狡黠,有点小坏,但胜在坦坦荡荡,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也笑的不可一世。
他后来用了很长的时间来习惯,身边没有她的生活。
不可否认,他为此用尽了心思,莫尔妈妈安胎那段时间,他总是想抽烟,就自己去公共吸烟区抽烟,或者坐在自家的小花园里,一抽就是大半天。
那段时间,萧媛也不来找他,说实在的,萧媛为什么与众不同,为什么独独对她就看上眼了。
因为这姑娘聪明的叫人心疼。
知道他为了安胎中的莫尔妈妈与她分开,她也不做那恶人,不来找他捣乱,不让莫尔妈妈知道她的存在。
可他知道,见天猫在他们家后院角落偷偷看他抽烟的是她,外出上街,后头跟着的那辆车,是她在开。
她为什么不喜欢医院,薛茗予狠狠吸了口烟,因为他说过,他不喜欢医院那股味道,感冒了也不去医院,说在家里躺会儿就好了。
十八岁的萧媛,不傻,可情愿跟薛茗予傻,就信了。
如今她躺在床上,说不去医院,说不喜欢医院的味道,他那心啊,其实完全无法平静。
但他那人,平素就那副样子,急不来。
堪堪抽了两根,又不放心楼上那个女人。
手覆上她的额头,依旧烫着,也不觉得退烧,他其实完全没有照顾女人的经验,倒是经常照顾莫尔,所以就把照顾莫尔那一套用在萧媛的身上。
但其实完全是毫无章法的。
他拿毛巾沾了水给她放脑门上,一沾上她就蹙眉头,赶忙就拿了下来,嘴里念叨着:“真是娇贵。”
可手下却也扔开了毛巾,两只手捧住她的脸,他手凉着,宽厚的手掌整个将她的小脸包住。
她这回儿倒是舒坦,眉头舒展开,哼唧了两声。
薛茗予唇角也不经意的染上一抹笑意,以俯身的姿势注视着她。
她三十岁了,可巴掌大的小脸,白嫩的皮肤,显得她很嫩,跟块豆腐似的,掐一下就碎了。
看着也就二十三四,年纪轻轻的样子。
想起她说自己要结婚生孩子,薛茗予轻嗤了一声:“着什么急。”
不多时,手就已经热了,他将手拿开,萧媛立马哼唧出来,老大不高兴的样子,薛茗予动了动眉梢,低下头去,指腹碾磨了下她的嘴唇:“怎么,不舒服了?”
她大概觉得真不舒服,动了动身体,也病着呢,哪哪都沉重不堪,动一下都累,她便嘟嘟囔囔的:“薛茗予。”
“恩?”
他耐心的听,她隔了一会儿,又叫:“薛茗予。”
“怎么?”
“你来找我。”
她气若游丝,可一如十二年前那般笃定。
薛茗予心念一动,恩了一声,下意识的攥住她的手,手指头在她手心挠了两下,她不觉得难受,哼哼唧唧的:“你爱我。”
你爱我。
不是喜欢我,不是不喜欢我,也不是不爱我。
即使是病着,甚至神志不清的萧媛,满脑子也就这样一句话,她好像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
这件事,她可以念一辈子,每一次想到,都可能笑出声音。
她最痛恨自己这样,可也挺佩服自己,谁能一辈子只爱一个人,她不知道别人如何,反正她一定可以做到。
她那样说出来,带着一点雀跃的痛苦,薛茗予手下收紧,末了又松开些,在她滚烫的额头印下一吻。
他再次起身,口袋里的电话也响了,怕扰到萧媛,他松开她的手准备出门,可她却准确的再次抓住他的裤腿:“冷。”
薛茗予扬了下眉,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是唐墨的电话,大概是催他快点回去,他索性将电话关机,握住萧媛的手:“冷吗?”
她用哼唧声回答。
薛茗予勾勾唇角,扭开纽扣,将衬衫脱了,裤子也脱了,掀开被子躺进去,又将一直平躺的她搂到自己怀中。
她侧身,脑袋正好抵在他的胸口,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呼吸也顺畅不少,似乎觉得不舒服,她自己又调整了下。
他就那样等着,等着她舒舒服服的躺着,两只手才将她收紧,他们几乎肌肤相亲,萧媛迷迷糊糊的不清楚,可薛茗予不出一会儿,身上就出汗了。
热的紧。
萧媛算很配合,后半夜薛茗予起身喂她吃了点药,再抱着她睡,一直到天亮,她没有反复高烧,还挺听话。
薛茗予起来时,她动了动,但没有醒来,转过身窝在被窝里又睡了。
薛茗予心情还不错,套上衣服下了楼。
大约一个多小时过去,萧媛慢慢睁开眼睛,鼻子还不是很舒服,但头没有那么沉,她坐起来,发现自己还在这间卧室,扒了扒头发,坐在那块不知道想什么。
门突然开了,她寻声望去,就见薛茗予端着一个托盘进来,见她坐着,只淡淡道:“醒了?还难受吗?”
她恩了一声,薛茗予将托盘放到早就在床边放好的折叠小桌上,揶揄:“恩是难受还是不难受?”
“不难受。”
“不难受那下床自己去刷牙吧。”
他一说完,萧媛真要下床,可挪动了下,发现自己还是很难受啊,可看他嘴角噙着笑,一赌气,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谁知他却突然按住她,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有顺手拿过体温计:“含住。”
她没反抗,薛茗予抬手像表扬动物一样摸了摸她的头,满意的笑了。
测量好温度,三十八度,还有点烧,他将小桌子挪动到她身前,将勺子递给她:“先喝点粥,你昨天高烧挺严重,一会儿医生会来给你挂点滴。”
萧媛将勺子接过来,看着桌上简单又丰富的早餐,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喝了一口,她才苦涩的笑了下。
“以前你也这样照顾莫尔妈妈是吗?”
话落以后,萧媛有一阵后悔,她何苦跟一个已经去世的人较劲,几年前也没什么交集,现在说这话,有点小气吧啦的。
薛茗予见她生出一点懊恼,浅浅笑了:“吃醋了?”
萧媛立马瞪着眼睛看向他:“你有病吧。”
“是你病了,快喝粥。”
薛茗予不轻不重的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转身出了门。
萧媛好不容易将粥喝光了,又喝了点水,这才有点力气下了床,到外头的洗手间拾掇自己。
这期间,她就听薛茗予在楼下不紧不慢的交代工作,末了还笑说:“原来是忙着追女人,可我也在忙,你就先担待着。”
萧媛扯了扯嘴角,出了洗手间,他人已经走上来,见她站在洗手间门口,便径直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往房间带。
萧媛偏头看了眼他的手,头顶就传来他的声音:“正好吃药了。”
他太过自然,自然的让萧媛有些贪恋,幸亏脑海中还有理智残存,她动手将他的手拍掉,先进了房间。
薛茗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将药拿出来,放到她的手上,又将水递过去。
看着萧媛吃了药,他端着托盘要出去,萧媛看着他的背影,沉沉道:“你不要对我糖衣炮弹,我昨天说的很明白。”
顿了顿,他神色恢复往常,平静的开口:“我也听明白了,只是曾经你做的,如今换我来做,也未尝不可。”
他看似波澜不惊,可其中注入多少的情绪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种人最难了解,一点也不浮于表面。
萧媛当然不会知道,除了那句我爱你,直白的彻底,他薛茗予就没有一句话是好好说的。
“我要回家。”她闷闷开口。
薛茗予这才回了头:“我给你爸打过电话,他虽然大发雷霆,但也答应你病好以后再回去。”
“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说,萧先生不如等萧媛病好了,再教训不迟。”
萧媛倒吸一口凉气,翻一记白眼给他,他却认真不过的说:“你安心住在这里,养病要紧,其他事可以放放。”
依着萧媛肯定不会继续在这里住下去的,可身体实在难受,再加上因此可以逃过萧鼎山,她便没有反驳。
没一会儿,她下了楼,窝沙发上看电视,薛茗予换了件衣服从楼上下来,她扫了一眼,薛茗予便开口说:“我出去处理一下车的问题,中午会回来,你自己消磨一下时光,等我回来吃饭。”
萧媛没吱声,他抿下唇角,迈开长腿走过来,大片阴影落到萧媛的身上,她仰起头,就见薛茗予站在她前面,微微低头睨着她。
她吞咽了下口水,强迫自己冷静:“干什么?”
他突然倾身,上半身靠过来,萧媛一惊人就靠在沙发背上,他顺势用手撑住沙发背,慢条斯理的说:“修车的费用,我回头会找你报销,所以不要偷偷跑出去。”
说罢,他从容的起身离开,萧媛则操起一个抱枕超他扔过去,可他后背就像长了眼睛,微微偏头就躲了过去。
医生没有一会儿就上了门,给她做了简单的检查,又挂了一瓶点滴,一个小时左右就滴完了,医生走后,她昏昏欲睡,就回了楼上休息。
再醒来时,已经中午十二点了,但她下了楼,并未看到薛茗予回来,心里不由得有点失望。
又有些自嘲的笑,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病,竟然会有些期待他回来,等着他回来,乖得不像样子。
这样想着,她就自己去厨房捣鼓,冰箱里有些国内的食材,她做了一碗面,放了一个鸡蛋和几根菜叶。
刚端上桌,薛茗予推门进来,闻到味道,他走过来:“耽误了一会儿,你到是很乖,知道自己弄饭吃。”
“我一直都很会自理,难道还等着你给我做饭?”
“来不及给你做,买了外卖,你等会儿,陪我一起吃吧。”
薛茗予将袋子撂下,自己上了楼,萧媛看了眼外卖,清淡的很,但贵在都是她平素喜欢的。
刚要拿出来一一摆好,又觉得自己是否太听话?
所以坐那没动,自己吃自己的。
薛茗予下楼以后,看外卖还好好的放着,淡淡勾着唇,慢条斯理的摆好,自己去拿了餐具过来,坐到萧媛的身边。
萧媛闷头吃着,突然就又一双筷子过来,夹着菜放到她的碗里,伴随着他好听的声音:“你得多吃点,补充营养。”
“你也淋雨了,为什么你没有生病?”
“因为我体质好。”
“我明天回家吧。”
“你什么时候病好了,什么时候回去。”没得商量的语气,萧媛剜了他一眼,他压根不看她,只顾吃着。
此后几天,他耐心照顾萧媛,萧媛也真的在这里养病,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硬生生将她养胖了好几斤。
她站在电子秤上好一会儿,都不敢接受那个数字,恰好薛茗予走过来,随意瞟了一眼,萧媛都看见他掩饰不住的笑意了。
他想的周到,准备也很周到,买了几套衣服给她,睡衣也换了一码,很多事都是细心的很。
不过自从上一次他说过我爱你,以后再也没有说出一次,甚至也没有要求她和他在一起之类的事情。
好像之前那些话都是不复存在的。
萧媛常常在想,也许他只是随便说说,做不得数,自己不是也说了不要吗,也没有必要纠结。
就像薛茗予习惯某件事一样,她也已经习惯。
这天与往常并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薛茗予稍微忙些,接了个电话出了门,过了中午也没回来,只给她打了电话。
“派人送了午餐过来,你自己吃。”
她闷闷应了声,那头就挂了电话。
没一会儿,外卖到了,她一个人也没有坐餐厅吃,就在茶几上摆着,自己则坐到地毯上。
而此时,薛茗予正在莫尔姥姥姥爷家里,这是一栋独栋别墅,这在这里并不少见,只是这是当年薛茗予送给莫尔妈妈的房子。
他坐在一侧单人沙发上,莫尔站在他的旁边,外公不在家,姥姥坐在另外一边。
脸色不是很好。
“往年都能住个一两个月,不知这次怎么,总说想你了,要回自己的家,这里不是他的家吗?他妈妈就是在这里……”
说到伤心处,姥姥叹了口气。
莫尔撇撇嘴,一脸委屈的看着薛茗予,薛茗予沉吟着,半晌冷肃的脸上已经染上不悦:“姥姥姥爷见你一面不容易,你太不听话了。”
“我着急回去嘛。”
莫尔委屈的嘟囔,薛茗予沉了口气:“你着急回去干什么?”
“那媛媛阿姨还没见着呢。”
话音刚落,莫尔姥姥惊讶的看向他:“媛媛阿姨是谁?”
薛茗予脸上低沉,伸手将莫尔扯到跟前:“来时我怎么跟你讲的?”
“你说,你说姥姥想我,我要待满一个月。”莫尔小脸一皱,眼看着要哭,姥姥又不忍心,起身将他拉过去,擦了擦他的泪水,轻声说:“行了行了,还是孩子,不要这样说他。”
又对莫尔说:“你去收拾自己的衣服,我和你爸爸说点话。”
莫尔看了眼薛茗予,见薛茗予点头,他才吭哧吭哧上了楼。
楼下只剩他们,莫尔姥姥缓和了情绪,说:“要说什么,就说吧。”
下午薛茗予就回来了,只是莫尔并未跟着,萧媛压根也不知道莫尔要回来的事情,她从来不多跟薛茗予说一句话。
他脸色不是很好,始终淡淡,萧媛没上前说什么,也将电视关了,抱着抱枕就上楼。
行到半道,就听脚步声越来越近,她顿了下身体,后面的人已经走了上来,站在她的身后,一只手扶着楼梯扶手,将她整个护住。
萧媛回过头,他便低哑着嗓音问:“中午饭吃了吗?”
“吃了。”
“我看看还烫不了。”说着话,他伸手过来,萧媛躲了一下,脚下不稳,被他一下搂住。
“是想害我滚下去,还是故意要我抱你?”
他的气息温热的喷在她的脸上,带着点清冽的味道,她怔了一下,忙要推开他:“你想多了吧,我只是脚下不稳,这楼梯这么窄,我站不稳。”
他紧紧箍着她,黑眸压抑的看着她,过了两秒,他直接将她抱起来,一边上楼,一边说:“赶明卖了,换个楼梯台阶宽的。”
一路抱到主卧,又是丢到床上,萧媛怒不可遏,起身将枕头扔过来:“你!”
还未说出点什么,薛茗予就抓住枕头,扔到床上,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放倒在床上,自己也躺了下去,手脚并用的牵制住她。
“陪我躺会儿。”
“谁要陪你躺会儿,你是不是会错意了,我没有要和你……”
“没有要和我什么?”薛茗予鹰一样锐利的眼眸紧紧盯着她,她似乎可以感受到他压抑的情绪,沉默了半晌,她平静的说:“没有要和你在一起,就算是其他关系也不想有。”
“做朋友也不行?”
“不行。”
良久了,薛茗予才发出一声浅淡的叹息,搂着她说:“行,知道了,五分钟,抱五分钟。”
萧媛深深吸了口气,好,五分钟,五分钟,她感受着薛茗予身上传来的温度,他的怀抱,他的呼吸,他的心跳。
这些好久没有感受过的,她闭上眼睛就更加清晰的感受。
不行,再这样下去就坏了,薛茗予能忍得住,她也忍不住,她可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很怕自己破功。
于是压抑着,张开嘴说:“123456789……”
“你干什么?”
薛茗予变了个姿势,几乎半压着她的身子,她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却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完全红透了,身体就像软成了一滩水一样。
捏一下都让人浮想联翩。
“我算时间啊,五分钟。”
薛茗予抬手掐了下她的脸:“德行。”
她身体很软,有淡淡的体香,混合着点药味,说不上来,只叫薛茗予又用了点力气。
萧媛想推开他,一扫,他却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睡了,睫毛长长,鼻子立体,棱角分明。
她观察着他,毫无顾忌的看着。
这天中午,薛茗予与莫尔姥姥坐在客厅,莫尔姥姥开口问他:“要说什么,就说吧。”
他当时没有犹豫,只是身体坐直了一些,郑重的开口:“我可能无法再遵守之前的承诺,这辈子还是想跟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