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设在内城唯一的食馆,食馆内乃是一个大型圆厅,四壁都用琉璃镶嵌,五光十色。圆厅之内,围绕着中心层层摆桌,侍女穿行其间,井井有序,手中都端着银盘,各置酒觞食器。
圆厅中心,为一张最大的圆桌,远远看去,圆桌之上似有一根巨大的蜈蚣盘踞。
白居易观之大惊,杨柳和桂花亦色变,乃近前观瞧,但见其并非蜈蚣类,乃是由数百只螃蟹前后排列,蜿蜒向桌子中心。众多螃蟹似有百千条腿,螃蟹壳亦如蜈蚣的甲壳,故而远远看去像是一只红色的大蜈蚣。
“如今乃是大旱时节,上哪弄这么多的螃蟹。”白居易拈着短须而叹。
这时,就见身后一紫带官员嬉笑而上,看了他一眼,嘲笑似的抓起一只螃蟹放在自己的盘中:“此是江南,何愁不见螃蟹?”
说罢,便逍遥离去。
这时,就见一个小童垫步而上,笑吟吟地将竹篮中的蒸蟹补充到蟹群中,使之重新成为一只完整的蜈蚣。
杨柳将他拦住,笑眯眯问道:“童子我问你,这样的蒸蟹还有多少?”
“许多。”童子潦草答复道,“燕大人吩咐了,若是有人在酒宴开始前动蟹,不必多说立刻补充,不过等到酒宴开始,则就任由人们吃,不必再补充了。”
他又指了指桌子旁一根金钩,道:“若是够不着内里的螃蟹,用那金钩即可,也可等外围的螃蟹吃完,启动圆桌的机关把桌心的螃蟹送出来。”
杨柳摸了摸他的头:“辛苦了。”
小童很受用,点点头,便离开了。
桂花道:“这么说来,螃蟹还真是不少。你看,远处人们已经纷纷提前动手尝鲜了,然而螃蟹还是源源不断地补充。”
白居易皱眉道:“这也说明,他们已经提前蒸出大量的螃蟹,可是如果这些螃蟹最后没有被吃完,最后又会被送到哪去呢?”
几人叹息之间,就见身后青兰等人也进了屋,她们神色匆匆,显得极为拘谨,忽然寒梅朝着白居易等人的方向一指,他们看见白老,才彻底冷静下来,都纷纷敛裾走来。
众多官员看了,都生异色,私下里议论白居易:
“我听说这次的御史只手灭机关楼,费了好大的工夫才说通,所以这次的酒宴也比以往盛大。”
“不过现在看来,就这么回事嘛?一个御史出行,不带书童侍从,却带着一帮女眷,这是要干什么?”
“不过,那个绿裙小女实在不错哎。”
“你眼光实在不行,后面那个丰腴的才好。”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扭过头来看他,一看又是刚才外面那小子!
渐渐地,酒席备好,人们也都渐渐落座。白居易左右看看,却发现并没有单独给自己留出的位置,不过这样也顺遂他的心意,他可不想居众人之间,还要看他们对自己评头论足的样子。
于是,他便带着六名姑娘来到一个远离中央圆桌的角落,细细清点,发现只留出六把椅子。这时,就见旁边又一个小童跑出来,对白居易说:
“御史大人,有为您专门预留的座位,此处就让您的家眷们就位吧。”
“然。”白居易点点头。
这小童跟刚才的小孩差不多,都脸上带着笑意,不过他的身形稍微瘦一点,刚才的小孩是一个小胖墩。
瘦小孩头前带路,白居易跟在后面,转眼间来到了距离圆桌不远处的一张桌上,一张桌可以容纳六个人,不过朝着圆桌的那一侧不能坐人,所以只有四个位置。
白居易在小童的引导下来到桌子一侧,发现有两个蓄胡子,笑眯眯的男人坐在那里,正在举酒而庆。
小童来到二人跟前,说道:“二位大人,御史大人来了。”
其中一个随意地甩甩手示意小童可以离开,随后便拉开身旁的椅子,拍了拍,没说什么,请白居易坐下来。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当时仍采用跪坐,此处酒宴却是有椅子的。
“陈平。”
“徐江。”
两个人简单地自我介绍道,白居易拱手道:“陈大人,徐大人。我是白居易,字乐天,任巡察御史。”
二人互视一眼,都点点头,然后便不再理会白居易。
“这算什么?”远处的桂花看不过去了,“他们怎么这样对我家大人?”
寒梅忙一伸手将她拉住:“你能不能沉住气?咱家大人已经受了人家的礼,自会被人瞧不起。”
“哪有,那明明是假……”就在桂花刚要说出口时,杨柳迅速将她的嘴捂住,然后对着四周的望向这边的官员们笑道,“自家姐妹喧哗搅扰各位了,请多包涵。”
一个官员钻钻耳朵,皱眉道:“等等,你家这姑娘刚才好像说了什么假的?”
“是假……”杨柳正要解释,却被这官员厉声喝断:“你别说,我想听听她自己刚才想说什么。”
压力转移到桂花身上,这姑娘虽然鲁莽生性,可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此时支支吾吾,又引起了几个官员的注意,忽然,她看见圆桌上的螃蟹,假意拍了寒梅一把,故作抱怨色,道:“我说那不是真蜈蚣,乃是用螃蟹拼成的假蜈蚣,她还不信。她说那要是螃蟹,得用多少才能拼起来一只,可就没想过,要真是蜈蚣,得修炼多少年才能长成那么巨大啊?”
那官员哈哈笑道:“你这姊妹不太伶俐,只要近前观瞧,立刻就能看出那是螃蟹。不过也有小童会将那螃蟹信以为蜈蚣,第一次见还要哇哇地哭闹,好说歹说才止了啼。”
说完,那些官员又重新自顾自地聊起来。桂花坐下,长舒一口气,嘴几乎不动地低声说:“刚才真是好险,还好我脑子转得快。”
“你脑子是快了,”寒梅叹了口气,回过身去,“我成‘不太伶俐’的主儿了。”
说完,寒梅忽觉有人摸她的肩膀,把那手一甩,说:“你央给我也没用。”
她微微侧目看去,却发现桂花在一旁抱着双臂看向她,于是猛地回过头去,才发现摸她这人,着一身轻甲,戴个头盔,像个机关兵。
这个“机关兵”微微仰起头,就见那头盔之下,露出一张不认识的脸。
“您是……”
“是我,安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