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个一无所长的年轻人,既无薄田也无家产,久居于我们这个荒僻的小村庄里。
故事发生的时候,他的父母已经去世多年,这个年轻人住在村中独个儿的一间房舍中,他的房子,没和其他村民挨在一起。所以大伙都觉得此人性情孤僻,很少与之往来。
如果非要说这个青年有什么呢?他养着一头驴。
这头驴毛不光不顺,眼也浊了,腿也跛了,浑身漆黑四蹄雪白,曾经是一匹上好的“雪里站”,但是如今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好地方了……听我的描述,你准觉得这头驴跟小黑一样,不,简直是按照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爷爷说,这头驴就是小黑。
如果爷爷没骗我,小黑已经像这样眼浊腿跛地活了好多年,我回想一下,似乎我出生时小黑确实就已经这样,一直到现在,我们都长大了,小黑却没有老过,或者说,它一直都很老,凭一口气吊着,一直没有死去。
年轻人是个侠士,至少他自认为自己是个侠士,所以他决定去云游四方。
一般人认为侠士都应该骑马,但是青年认为骑驴也很好,听说八仙就有一个骑驴,不仅骑,而且还倒着骑。
这青年不会倒着骑,但是他自认为即便是正着骑,在一堆骑马的侠客中自己也算是够一枝独秀的了。
他就这样骑着瘸腿的驴,走出了村子,一路到了庐州。
以前我一直不清楚庐州是哪,所以对这个故事将信将疑,但是后来村里的三炮告诉我庐州离我们村很远,很远很远,骑驴无论如何也到不了,从此我就开始讨厌这个故事,侠客,您还要继续听吗?后面发生的事,比骑驴到庐州还要离奇。
“我要听。”安云点点头。
青年骑驴到了庐州,走入了一个叫做龙潭的地方,有个词叫“龙潭虎穴”,形容环境凶险,而青年一入龙潭,果然发生了异事。
龙潭乃是群山环嶂之地,他骑着驴走啊走,很快周围便起了浓雾,身边的景物状貌全然不可见。
似乎是由于起雾,山路两旁连个人影也见不到。
一开始青年倒是不害怕,他觉得这是有妖物作祟,就等着啥时候妖怪来吃他,他一拳把妖怪打死,破了这大阵。
可是约莫三天后,是人困驴乏,粮食耗尽,青年有些慌张了,倒不是怕死,而是觉得这样寸功未立,既没上报国家,也没下安黎庶,实在有辱一介侠士的美名,尤其是死在这么连个鬼影也没有的地方,岂不是连个树碑立传之人都没有?
于是他鼓舞精神,开始想办法。
其实三天之内他已经想了许多办法,他用石头在树上刻字标记路线,结果走了一阵子,惊奇地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标记的地方。
有一次他折下树枝斩草破路,然后将树枝扔下,过了一会儿再回来,发现树枝还在,草叶已经生长如初,依然纷乱繁杂,生机勃勃。
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磨砺之后,青年终于发现一个好办法——风。
群山之内,有风倒灌,风会指向道路的出口。
而在雾气之中,竟然能够清晰地看出风的动向!
青年就这样循着风又走了一日,到了傍晚天色渐沉时终于走出了大雾!
而他的眼前,是许多林立的庙宇以及以及身穿百衲衣的僧侣!
僧人发现他,立刻请他吃斋饭,喂他水,救活了奄奄一息的他。
青年这才明白外界的大雾都是僧人立下的大阵,就是为了隐居于龙潭之内。
他诚恳拜师,表示想要修习布阵之术,方丈说他走出大雾,极有慧根,但是须先摒除杂念,否则永世难脱轮回。
青年允诺,于是开始在寺中学艺,他进步飞快,很快赶超了同门师兄弟,但是方丈所授全是健体之能或者是剑术,学了很久还是没接触到玄之又玄的大雾阵法。
在把剑术训练得炉火纯青后,青年觉得再无可练,便直接找到方丈寻求布阵之法。
方丈说可以,但是你得先出了龙潭,再入龙潭,等到那时,便授他布阵之法。
青年骑驴出了龙潭,当他走出浓雾时,竟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村子!
他明白这是方丈在告诉自己,自己已经失去了学习布阵的资格,但是也不以此为失,向着村子南方走去。
他到了机关城,那时机关城还没有现在这样乱,他在机关城听了一出戏,似乎是造书派编写的折子,名叫《大闹天宫》。
当时戏班子里有个负责画脸谱的年轻人,与他很投缘,二人相谈甚欢,一直聊到深夜。青年把自己珍藏的酒给脸谱匠人喝,二人都是海量,畅饮一阵,都觉得通体舒畅,遂为兄弟。
青年离开前,跟脸谱匠约定,等到自己为侠士,名扬天下,二人再见面。
脸谱匠欣然应允。
青年准备开始自己行侠仗义的一生,他首先回到村子做准备。
那天晚上,村子里来了一群盗贼。
为了保护村民,青年和盗贼大战,就用他那一手神剑,斩杀了数十名盗贼,成功保卫了村民。
他毫发无损,意气风发,却不慎被身后的冷箭射中。
就这样,村里的剑神悄然陨落,留下一段辉煌的历史,和一段令人遗憾的约定。
……
不休打了个哈欠,说道:“很无聊吧。”
“还行。”安云说着,也打了个哈欠,“这不是个偏僻的村子吗?怎么会来盗贼呢?这一点并没有解释啊。”
不休摇摇头:“因为整个故事都是编的,爷爷总是在臆想,似乎这样就能满足他从未开始过的豪侠梦……”
“爷爷打了一辈子铁,但是一直想当个侠士,所以开始在脑中编造故事。你看他现在这么反感文人,就是因为他把自己臆想的那个脸谱匠当成了文人的代表,每次提起都觉得遗憾,于是便开始贬低,以减轻这种遗憾的感觉!”
不休接着说:“但是侠客哥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机关城根本没有什么戏班子,这一切都是爷爷的幻想!”
安云微微一笑,不说话。
“你笑什么?你觉得爷爷的梦想可笑吗?”不休叹了口气,把头撇向一旁,“其实大家都这么觉得,但是那也是他的梦啊,我不想嘲笑他!所以,我还是会忍着嘲笑向大家讲起剑神的故事,还会维护小黑,还会维护爷爷,毕竟他们是我的家人!”
“哈哈哈哈哈哈!”安云放声大笑,他走到自己的包袱旁,缓缓解开。
“你到底在笑什么?”不休终于恼怒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安云擦着眼泪,把那张悟空的面具从包袱里取出来,笑道,
“你爷爷说的,可不是臆想的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