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怀宁县衙的西跨院里,卫之胥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来一纸信笺,轩辕昭接过来一看,原来是先生的亲笔信,上面写明卫之胥的真实身份以及此行的目的,临了让轩辕昭将搜集到的证据交给卫之胥,诸如此类云云。
这封信的内容与程仲甫给墨元瑛她们看的那封亲笔信大同小异,总而言之一句话,只有将那本账簿交给推勘官卫之胥,才有可能在这桩大案中扭转乾坤反败为胜。
岳毕二人从轩辕昭手里接过信笺,两人头碰头脸贴脸仔细观瞧,看完之后不禁目瞪口呆,毕宗卿张着大嘴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是这样?”
岳钟麟捏着信笺一脸迷惑地问轩辕昭道:“老三,叶先生的笔迹你是最熟悉的,这封信不会是假造的吧?”
轩辕昭听罢摇了摇头道:“这封信的确是先生所写,不会有假。”
卫之胥的胖脸趁机往前一凑,谄笑道:“三位贤弟,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敢胡弄你们呢?”
轩辕昭看完叶正途的手书,一直在琢磨一个问题,先生为什么指定将那本至关重要的账簿交给卫之胥呢?就算卫之胥之前跟先生有过合作,但是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能保证这种见风使舵之徒不会中途变节?
目前看来只有一种解释,先生做出这种决定,很可能是无奈之举,说白了有赌博的成分在里面。
说到赌博,这可不是先生一以贯之的作风,除非是纵横比较之后不得不做的选择。如此说来,难道目前双方的态势已经到了靠赌博才能定输赢的地步?
轩辕昭想到这里,脊背一阵阵发凉,看来福王和朱季夫在朝中的势力,已经大到无以复加的程度,连运筹帷幄足智多谋的事功宗主都在做孤注一掷之举。
既然叶正途决定将赌注全押在卫之胥身上,轩辕昭也别无选择,只能听从先生的安排。
轩辕昭想到这里,神色冷峻地对卫之胥说道:“卫大人,说老实话,我们兄弟三人根本信不过你!不过先生既然指定要将账簿交给你,我也只能奉命而行…”
岳钟麟突然打断他的话道:“老三,与其交给他这种人,为何不直接交给监勘钦差大臣?朝廷既然钦命永阳郡王亲自莅临宁江府监勘此案,我相信他一定会一碗水端平的,否则朝廷公平正义所在?皇上的天威何在?”
岳钟麟的这翻话很有道理,宁江府发生惊天大案,监勘钦差大臣举足轻重,如果连他都不能主持公道,那说明在炎宋皇朝已经没有什么天理可言了。
还没等轩辕昭说话,卫之胥忽然后退一步,瞪着眼睛像不认识他们一样,过了片刻才冷冷地说道:“你们虽然都是七品以上的朝廷命官,可惜连最基本的审案程序和推勘原则都不清楚!
监勘官根本不参与具体的推勘审理,既便你们将涉案证据交给他,他也只能转交给推勘官,由三位推勘官合议之后最终做出审案结论。嘿嘿,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如果监勘官将证物交给姚淮源或者史远道,到时候证物还在不在,那就不好说了。”
卫之胥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在没有得出审案结论之前,所有的涉案证物都得交给推勘官,由三法司合议之后做出最终的结案陈词,而监勘官只负责对结案卷宗进行核实并署名批准,等到他发现有问题的时候,再想拿到涉案证物进行一一核实,估计早就被销毁或篡改过了。
在推勘审理阶段,为了保证推勘官办案的独立性,一般情况下监勘官是不便直接参与的,不过,这样说并不意味着推勘官就可以恣意妄为。
到了公审定案阶段,如果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有误判的可能,监勘官完全可以重新启动复勘程序,推翻之前的审案结论,只不过这种情况极其少见,炎宋皇朝自开国以来绝无仅有。
轩辕昭听完卫之胥煞有介事的条分缕析,忽然鼻子抽了一下,他认同刚才卫之胥说的有一定道理,证物一旦交给监勘官,按照程序规定肯定会再转交推勘官,那等于是脱了裤子放屁,而且里面存在着极大的风险,史远道就不用说了,那厮是纯种的敌对派,如果证物到了他手里,肯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他能找出一百种销毁证物的借口。
至于姚淮源,他们之前在庐州贡院附近以及郭军帅的前军大营分别见过两次面,这个人神神叨叨的,而且两次见面都慌里慌张的,不知道究竟身上暗藏着什么秘密,总之轩辕昭对他印象颇为不佳,与其将那本生死攸关的账簿交到他手上,还不如与先生一样赌一把,相信眼前这个人。
轩辕昭想到这里,微微一笑道:“那本交易账簿事关生死,我们兄弟三人不得不谨慎行事,还请卫大人见谅!”说着拱手一揖。
卫之胥慌忙还礼道:“元朗贤弟不必客气,卫某既然受了叶先生重托,这点委屈算不了什么!”
岳钟麟和毕宗卿听轩辕昭的意思,那是铁了心要将账簿交给卫之胥了,他俩互相对视一眼,然后两手一摊,得了,就这样吧,不相信别人,还能不相信自家老三嘛。
卫之胥上前一步热切地问道:“元朗贤弟,那本账簿是在你们身上,还是在别处?”
轩辕昭看他一副猴急猴急的样子,心里就老大不舒服,不过既然已经决定交给他,那就不能再犹豫了,于是便对他说道:“那么重要的东西自然不会放在我们身上了,昨天就已经交给护勘营指挥使韩平胄韩大人了。你把他找来,我让他把那本账簿转交到你手上。”
轩辕昭见卫之胥吃相这么难看,尽管已经决定将账簿交给他,不过却不能暴露苏青玉的藏身之处以及贾怀道的身份,以免给他们带来不测,还是通过韩平胄这种桥梁关系比较稳妥。
卫之胥一听那本要命的账簿居然掌握在韩平胄那里,可惜的是,别说是他,就连一向飞扬跋扈的史远道,都奈何不了这个皇城司提点官,想从这个人手里直接拿到那本账簿,恐怕比登天还难,还是乖乖听从轩辕昭的安排吧。
卫之胥匆匆忙忙地从西跨院里快步走出来,正准备到前院派个人去请韩平胄,却见史远道站在中堂门口朝他招手。
卫之胥跟着史远道走进到中堂里面的一间雅室里,史远道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之胥兄,交易账簿到手了吗?”
卫之胥叹了口气道:“这三个猴崽子简直跟防贼似的,哪有那么容易!”
难怪轩辕昭兄弟三人刚才对卫之胥横眉冷对,这厮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重新和天道宗的朱季夫和史远道穿一条开裆裤子了。
叶正途给他开出侍御史的价码,并没有让他望梅止渴,反而这山望着那山高,被给舍封驳官给吸引过去了。那天史远道许诺给他四品高官的位置,卫之胥当场冷嘲热讽,表示一百个不相信,谁知后来却心甘情愿跪着爬着叩头谢恩。
原来史远道领他见的人,正是当朝宰相兼枢密使福王皇甫赫。皇甫赫当场亲口向他承诺,只要能临阵倒戈给事功宗致命一击,事成之后封驳官的位置就是他的了。
别人说的话,卫之胥可以不信,福王皇甫赫是何等样人,那可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可以说是金口玉言,有时候说句话比当朝皇帝都好使,区区一个给舍封驳官算什么,一旦抱上这个粗大腿,搞不好几年之后就可以登台拜相了。
卫之胥跪在皇甫赫的面前,三个响头磕得昏天黑地,心里美得无可无不可。
此刻卫之胥和史远道在中堂雅室里密议了一会儿,觉得还是赶紧把韩平胄找来,尽快拿到那本账簿,免得夜长梦多。
两柱香之后,韩平胄风风火火再次来到轩辕昭住的西跨院,见了面一拳击在桌案上,气咻咻的抱怨道:“奶奶个腿儿!老子身为护勘营指挥使,到西跨院走一遭还得狗东西们同意,简直是欺人太甚!”
轩辕昭笑着安慰道:“韩大人,消消气儿,什么狗啊,值得你生这么大气?”
韩平胄呼呼喘着气道:“元朗老弟,我对不住你!本以为到了怀宁县,咱哥们说了算,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们搞了一个什么百人亲兵卫队,连我都排除在外,不得随便出入,你要见的那个什么贾怀道,领到门口硬是不让进!”
轩辕昭抱拳一揖道:“韩大哥,你我肝胆相照,彼此皆尽力而为,千万别说这样见外的话。小弟还有一件要事须托付给你呢。”
韩平胄急忙道:“你不怪老哥就好了,说吧,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自从刚才发生的不愉快,韩平胄已经意识到制勘院里面的水既深又浑,不过,正因为如此,也多少心里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了。
轩辕昭点了点道:“铭山县令贾怀道手上,有一个至关重要的证物,小弟想请韩大哥帮我拿过来,可以吗?”
韩平胄迟疑了一下道:“我去帮你拿证物自然是没有问题,不过,这次是那些狗东西请我进来的,但是我可不能保证下次还能进得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