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定于13日北上, 莫茹和周明愈趁着出发前的几天去准备一些东西, 他们打着学校以及学生组织的名义跑遍省城大小的商店和供销社,把能买的全部买下来,还去附近城郊的供销社搜集加上之前准备的全都囤在空间里。
因为不花钱坐火车,所以师生们挤得跟下饺子一样,火车上塞得上不去人,而且几乎所有人都是去首都的,中途也不会下人,所以一站接一站的挤。
不只是座位挤满,过道挤不下,连座椅底下以及行李架上、厕所里全是人!!
上了车就别想着再动弹,上厕所?
呵呵。
反正对有些人来说, 这一次火车之旅, 简直是一生的噩梦。
不过, 那时候因为要见到M主席, 这种激动和兴奋克服了所有的不方便。
14号抵达首都火车站,有解放军在火车站负责接待疏通等待接见的学生们。
因为领导发话所有的串连食宿、车费支出都由政府财政供给,所以他们不需要花一分钱。
也因此,来的学生特别多。
火车站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莫茹觉得如果能俯瞰拍一张照片, 绝对比春运还要惊人!
她背着相机, 在路上就拍完一个胶卷, 还帮人拍了不少合照以及拍下火车里拥挤又热闹的场面——有人不时地展开大辩论!要不是太拥挤没有办法施展拳脚, 估计还得打起来。
来京的学生们有的被安排进各招待所, 有的就安排去各学校宿舍,还有的直接安排到学校教室睡桌椅去。
莫茹三人跟着省大的师生,他们被安排进北京西郊颐和园附近的八一体工大队,此地离北大清华很近,他们可以去看两校的大Z报,还能去两校参观学习一下。
莫茹和周明愈纯粹抱着免费旅游的心态来的,空间里装着足够的食物和用品,还有电池和足够多的胶卷,所到之处,都将那些景致留在胶卷里。
莫应熠被他们感染着,如今也彻底放松,再也不见之前的惶恐和害怕。
他还跟同学去北大清华找人交流、大辩论,现在是四大自由时刻,“大鸣大放大辩论大批判”,这些都是自由的。
从15号开始,他们就要接受军训,每天上午下午各两个小时的军训时间,练习队列、正步走、喊口号、各种转向等等。
因为解放军也没说到底什么时间才会被接见,他们只能等待,有些同学非常着急,每天跑出去打探消息。
莫应熠留下军训,莫茹则拉着周明愈悄悄溜出去到学生密集的地方兜售她早就准备好的大批红宝书和像章。
“学生们,谁没有请红宝书的过来请一本啊,去天/安门见伟大的领袖怎么能不带一本呢。革命红红火火当然要一片红!”
她这是把红宝书和灶王像一样请了,立刻就有学生凑过来问价格。
周明愈看她手从挎包里拿出来握着几本红宝书和几个像章,不由得让他想起来后世那些卖毛/片的。O(∩_∩)O
虽然有的人当初在学校里就买过,可有很多也没买,还有人买的不是红塑料皮的,觉得去了天/安门不显眼!
“多少钱多少钱!”
“一块五。”莫茹面不改色。
“这么贵,我们买的只要四毛五呢!”很多人纷纷喊贵。
当然贵啊,进价才三毛五,不贵你的贵谁的!
莫茹:“你们买的是红色的吗?你们是在天/安门买的吗?这可是伟大的领袖、伟大的舵手、伟大的统帅、伟大的导师M主席!”
她先林副主席用来夸主席的四伟大抢过来说,管他呢。
被她这么一说,学生们觉得有理,实在是大家头脑发热,也冷静不下来,不就是一块五毛钱,贵什么?
一点也不贵!
能见到伟大领袖,多少钱也值当!
买!
这时候买语录和像章已经成了风气,大家都争相抢购,所以也并没有人觉得莫茹这样有什么不妥。
因为食宿路费全包,且有人打着革命的旗号四处借钱,相关单位一般也都借的,所以有人靠着串连很是发了一笔财的。这会儿买语录,自然也就慷慨大方得很,有些人一下子买好几本。
莫茹这些语录和像章是在省城的时候就置办下的,因为四处都在闹革命,乱哄哄的,她打着学校革委会的名义去买根本没有人怀疑,也没有人敢反对。当时好多供销社和商店都被她搜刮一空,除了自己留下一些收藏,其他的都拿来卖。
卖了上千本红宝书和几千个像章,莫茹大大地发了一笔财!
反正她的空间现在大得很,再也不是一开始就一个集装箱那么大,放什么东西还要算计。
现在看什么好就装什么进去!
17日晚上,大家正睡得香甜的时候,突然响起口哨声。
“集合,集合!”
大家纷纷起来问怎么回事,难道还要晚上摸黑军训?
周明愈看了看表,凌晨三点的样子,他道:“要去见毛/主席了!”
他这么一喊大家都激动起来,纷纷喊着快点快点。
莫茹和一些女学生住在一起,也麻溜地收拾好,把自己的睡袋悄悄地收进空间里,穿衣洗漱上厕所,总共没超过五分钟。
她收拾好就跑出去找周明愈和莫应熠,他们已经开始整队列,有解放军们负责发放面包香肠和苹果。
莫茹就站在他俩中间,还拿了水给他们喝,又悄悄拿鸡蛋给他们吃。
等他们吃完,她就把自己做的饴糖酸梅给大家解渴,除了同路来的省大师生,其他同住同军训的也有份。
分完糖,她趁着队伍还没出发就拿着相机去一边给他们拍照。天还不亮只能靠闪光灯,她还是尽量把周围的环境以及师生们都拍下来。
这可都是珍贵的资料啊!
那负责带队的解放军一直把她当成学校宣传队的,对她非常友好,路上主动提醒她适合拍照的位置,一会儿让莫茹去前面一会儿去后面,还会让兄弟队伍们也配合一下。
那解放军高高的个子,气宇轩啊,莫茹也没少给他拍,还问了姓名地址,说到时候把他的照片寄给他。
还没到天/安门她就用光了电,幸好她来之前通过走邱科长、邱云、傅臻以及李厂长的关系,买了好多备用电池。这一次去省城借着学校的名义又买了很多,可以说储备非常丰厚的。
天快亮时他们抵达广场,发现真是人山人海,水泼不进的感觉。听带队的解放军哥哥说整个从广场沿着长安街一直到钓鱼台一共有十几万人,并且一直往两边扩展,可以排到西郊机场去!
他们算幸运的,居然被安排在广场上!
十几万人挤在广场上等待首长们的到来。
莫茹听周明愈讲,第一次算人少的,第二次就有五十几万,第三次一百多万,以后一次比一次多,总共七八次,接见了有1300多万学生和群众。
事后莫茹想起来,感觉印象里只有如山如海的人,如山崩如海啸的呼声,还有他们因为站的距离近看到了最最最敬爱的首长们!
彼时广场已经变成一片欢呼的海洋,首长们乘坐敞篷军用吉普车在摩托车们的护卫下会缓缓通过长安街,随着车辆缓缓驶近,欢呼声也如浪潮一样涌过来,然后去往远处。
学生代表献红袖章、首长们讲话……欢呼声,呐喊声,真个如山呼。
多少年后,当时的那个场面、当时的那种心情,莫茹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不管后人如何评价功过,作为一个普通的百姓,她回到四十年前,她在天/安门广场上,见到了敬爱的周总理,见到了伟大的M主席,那所有的热情都是发自内心的。
眼泪也是真的!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真的!
普通人对首长们的那种崇拜和爱戴,那种发自内心的敬仰也是真的!
所以就算此后政策变换,就算很多人并非自愿地奔赴农村那个更宽阔的天地去大搞建设,76年伟人逝去,人们的悲恸也是真的!
在广场上的时候,他们用最纯真最纯粹的热情来讴歌,表达自己的崇敬之情。
望着车辆远去,有人带头唱起东方红,一曲终了继续大海航行靠舵手,直到再也看不见,直到领队的解放军说接见完毕让他们原路返回。
学生们久久不能回神。
……
学生和群众们齐聚京城,给首都的经济和交通带来很大的压力,虽然规定每个人只能在首都待四天,可因为人数众多,也根本管理不过来。
加上此后一次又一次地接见,所以整个首都城都是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中。
8月18日首次接见以后,学生运动掀起海浪般的狂潮,他们找到了最大的支持,他们天不怕地不怕,他们要冲出去砸烂这个旧世界!
于是学生们带着红袖章走上街头,开始破/四旧!
大街上那些带有封建、资本、修正主义色彩的招牌,统统拆掉;那些街道名称全部换掉,什么光明路、人民路、东风路、卫红路、反修路等等应运而生。学生们成队走在大街上,手里拿着剪刀,看到有烫卷发的妇女,摁着就给剪掉;看到有穿小脚裤的人,抓住就给豁开;还有那些穿尖头皮鞋的,全部剪掉!
若是有化妆的更是不行,那是资本主义的**风气!
因为有首长下令“不许以任何借口和形式来打压学生运动,不可以挑拨群众对抗学生”,学生们有了尚方宝剑,工人、农民、解放军、各企事业单位的员工们都不可以反对学生的运动。
所以,不管他们干什么,都是正确的!
他们不满足于在街上破/四旧,于是又冲进寺庙,把和尚们赶出来,把神像砸烂,冲进博物馆,把文物砸烂,冲进古迹等统统砸烂。
他们还冲进个人家里,那些唱戏的、拍电影的等文艺工作者,也统统被斗,戏服等等也被烧掉。
那些文化工作者,大学者,家里的收藏,各种古籍珍本、书籍、字画、古董等等,也统统被学生们查抄没收,或者砸烂,或者烧掉,或者缴获,或者被藏匿。
有些学生搜到金条、金银首饰等等,揣进自己兜里,以至于后来在广场接见的时候,在拥挤中很多学生口袋里的金条财物掉在地上而不知道。等学生们过后,解放军们打扫广场的时候,才发现那些财物。
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所以后来学生们被下放农村劳动的时候,很多人委屈不满,可也有人拍手叫好,觉得下放的好。他们太无法无天,太不知道敬畏是什么,整个社会都被他们给打烂掉。
他们被下放也是一报还一报。
哪怕很多学生是本分的,随波逐流的,或者并没有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情,可大浪淘沙,整个阶层都被波及的时候,个人是逃避不掉的。
就如同那些在建国初期组织反右各种打击别人的,在文化运动初期又被别人打倒,而这个别人在中期又被后来者打倒,后来者又被冲击掉……
大浪淘沙,自来如此。
学生运动如此,工人运动也如此。
整个红八月,是学生们的天下,一直持续到66年底,都是他们呼风唤雨的时刻。
被接见以后,莫茹和周明愈也没有立刻返回,他俩带着莫应熠和几个不愿意打砸别人的学生,暗中去保护抢救那些文物。
既然来了,他们总得做点有用的事情。
好在故宫有总理的直接命令派驻军保护,那些学生们不能冲进去直接把最大的封建建筑紫禁城烧掉。
还有一些重要的博物馆、文物,也都是被保护起来的。
学生们打烂的基本是一些不能动的地面文物、雕塑等等,比如圆明园原本就被八国联军烧坏的神像,以及各大寺庙的神像等等。
再就是民间收藏家们的收藏以及私人财物。
莫茹和周明愈提前先去一些有名的景点“扫荡”一遍,悄悄地把那些显眼的给收起来,然后等学生们结队来的时候,他们也会大喊“已经打烂了,打过了!”
到处都是学生,带着红袖章,举着红旗,很多人也不能分辨到底谁是谁,听说打烂过就走掉去别处。
这么着,两人也挽救了不少景点。
他们还去各街道,趁着晚上把人家那些要被打烂的匾额收下来,有些是明清流传下来的,店家自己不舍的打烂或者心存侥幸,学生们就要教他们做人。
莫茹就替他们收着,等过了这段岁月,再还给他们也不迟。
有周明愈提前指引,他们还去“拜访”一些名人家里,也没机会说明来意就当他们也是闹革命的学生,反正没有人敢阻拦、反抗。别的学生们是吆三喝四地抢出去,然后砸烂、烧掉,他俩则是悄悄地收走,然后莫茹会做一个记号,标记好是谁家的以后再返还他们。
他们还尾随着其他的学生队伍,等他们冲进去以后,他俩也进去,趁乱就收东西,好东西都被收走,一些样子货就留给他们打烂发泄一下。
尤其那些古董、字画、书籍、戏服、首饰等等只要有机会就全部收起来。
甚至有些古董家具莫茹也趁乱趁黑给收了,后来主家在他们走后诧异得跟见鬼一样,因为那些家具学生们拿不动,所以一般都是拿斧头直接劈破的。可他们也没有看到残渣,也没有看到被烧掉,那去哪里了???
不少人一碰头,纷纷发现了这个事情,却想不通是为什么。
他们一般都是一些大知识分子,大学者,读书多,脑洞大,少不得就要想一下灵异事件或者封建迷信。
最后他们都:!!!不要说出去,感觉那是在保护这些财物。
虽然同样是失去,可对他们来说,被人妥善收藏起来,和被人扔在地上践踏烧毁,那是不一样的。
尤其那些喜爱书画之人,看着自己的心血宝贝被撕毁烧掉,他们宁愿送给一个可以好好保护它们的人手里啊。
甚至还有人悄悄打听,要送给谁,送到哪里等等,都希望自己的宝贝能够逃过一劫,哪怕是在别人的手里绽放光彩,只要平平安安,一切都好。
这日晚上,莫茹和周明愈两人从一位名人的院子里溜走,走到无人处,莫茹扯扯周明愈的衣袖停下。
她身体微微发抖。
周明愈感觉到她的一样,立刻抱住她,关切道:“怎么啦?”
莫茹伤心道:“周愈,空间满了。”
这么大的空间也满了!!!
可是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还有很多文物古董没保护起来呢!
周明愈想了想,“要不咱们找个地方,把一些大件先藏在那里。”
说是藏,这时候能藏到哪里去?学生们那是无孔不入的,犄角旮旯也能拖出来打烂。
莫茹情绪很低落,她多想做更多更多的事儿啊。
周明愈抱住她,劝慰她,“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们只管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不是要拯救世界。”
没人可以当救世主,他们也从来没当自己是救世主,他更不能让莫茹有太多的心理压力,他们只需要做力所能及的就好。
莫茹点点头,“我知道的,就是……哎,没啥,咱们回招待所吧。”话虽然那样说,可心里还是着急难过得很。
期间他们转了几次住处,现在住在老城区的一个招待所,就为了更方便收集各种物品。
虽然他们早就说过只做做力所能及的就行,可看到那么多人家遭殃,那么多人家几代人收藏的书籍被祸害,她还是忍不住心疼,恨不得全都给收起来。
…………
路过一条巷子的时候,他们听到了乒乓地打砸声,还有孩子哭声,两人悄悄地过去看看。
原本学生们都是白天出来破/四旧,晚上回去休息的,所以他俩晚上也悄悄出来活动,就为钻学生们的空子。
没想到这时候还有学生在外面活动。
周明愈拉着她悄悄躲在墙角黑暗处,看到一户人家的院门开着,六七个学生打着手电筒、提着灯笼、举着火把的,从那户人家的厢房里丢出很多书籍字画,后来又抬出一些红木家具,桌椅、匣子、挂屏、花隔等等。
“哼,你们以为藏在地窖里就能逃过吗?我告诉你们,我们红X兵可是有火眼金睛的,你们这些封建资本主义牛鬼蛇神,谁也别想逃掉!”
“给我烧!”“统统烧掉!”
主人家一家五口,父母带着三个孩子,大人敢怒不敢言,孩子们抽泣着。
他们已经见惯,外面都这样,谁要是反抗不投降,那就打倒你灭亡!
学生们下手是没有轻重的,在他们眼里,这些就是牛鬼蛇神!就该被打死!所以被打死的也不是没有,而且打死也是白死的。
这点东西不算什么,烧了就烧了,只要留下命就好。
举着火把的学生过去就要点火,其中一个孩子看到自己最爱的葫芦娃布娃娃,忍不住就冲过去,“我的七娃!”
广播播出了葫芦娃的故事以后,也有工厂做了一批这样的玩偶在城里卖过,莫茹还买过几套回家送孩子们。
“小琪快回来!”她的父母吓得赶紧去拉她。
可是她已经跌下台阶,朝着自己的布娃娃抓去。
举火的那个学生不耐烦地一脚踢向她,“滚开!你这个小牛鬼蛇神!”他甚至故意地把火把朝着女孩子扫过去,要将她和那些毒害人们心灵的四旧玩意儿一起烧掉!
孩子的父母一声惨叫,拼命抢过去要保护自己的孩子,却被另外几个学生给推倒在地,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孩子的头发冒出了火光——
外面的莫茹气得浑身发抖,她情绪一阵波动,空间里的井水就无声地溢出去。
“哗啦!”突然之间一阵瓢泼大雨朝着那几个学生兜头泼下,把他们的火把和灯笼全部打灭!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突然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