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掌柜傍晚又来请狄希陈去秦淮河吃酒,狄希陈叫了小九来问他:“你去不去?”
小九摇头道:“那些庸脂俗粉有什么好看的,不去。”
狄希陈笑道:“咱们坐了船在河上吃酒听曲子,是极风雅的事,你嫂子若不是小脚,她也想扮了男人去呢。”因小九还是不肯,狄希陈只得带了小桌子去了。
那时的粉头,都喜欢相与几个名士自抬身价。马掌柜的不过是个商人,名妓一来他请不起,二来人家瞧他不起,寻了只船,叫了两个唱的,摇到河心,在月下吃酒说话罢了。月色底下母猪都是美人,再拿娇滴滴的歌喉做引子,狄希陈还没有怎样,马掌柜自己先借了醉酒靠着一个美人儿要人家唱《小尼姑》。狄希陈正疑惑风月场中提出家人做什么呢
那粉头已弹了月琴娇滴滴地用吴语唱道:“小尼姑猛想起把偏衫撇下,正青春,年纪小,出什么家,守空门便是活地狱……”
狄希陈听了这样粗俗,就有些受不了。他因人家穿越来的不是遇到陈圆圆就是柳如是,无论如何也是极风雅的名妓。穿越人士吟几首诗,写几个字儿就被收伏了,从此以后忠贞不二誓死相随。所以他就想见识下古代有名美女倒底长的什么样儿,能让ps美女都看腻了的现代人见一个爱一个。以前在京里也因为这个原因喝过几次花酒,见识了几个会唱小曲儿的才女,要是问长相好不好看,只能说人家唱滴还是不错滴。总以为秦淮胜地比北地胭脂强些。今日一见,个个都是韦小宝家的春花。他心里就有几分后悔出来。好容易等人家哼哼唧唧完了,就伸了头出去透气
马掌柜自以为得趣,见狄希陈倚着窗看夜景,脸上还有两分不耐烦的意思,笑道:“这首不好,换个好的唱。”
那位才女忙道:“奴家换个吃娘打来吃娘羞?”
狄希陈摇头道:“你只弹曲子罢,刚才教你闹的头晕。就没听明白你唱的是什么。”
马掌柜见狄希陈有些外行,忙笑道:“咱们南边会讲官话的就是上上签,若是唱曲儿,都是吴语。”
狄希陈笑道:“明儿还要接着逛呢,不如咱们就此散了吧,你也好醉卧美人膝。”说罢拱了拱手告辞。
马掌柜见过狄家几个婢女,不论长相还是行事都不俗,料想他也看不上这些二等娼妓,约定明日陪他一处逛,就送了他下船,自去倚红偎翠。
狄希陈趁了月色在街市上散步,巷子里两边都高高的挑了红灯笼。当街的大灶里煮的香喷喷的羊肉招了狄希陈的馋虫咕咕的叫,狄希陈看小桌子的眼睛掉到肉锅里拨都拨不出来,笑道:“咱们再吃些什么吧。”
小桌子忙指了一处道:“那里有空桌。”乐呵呵先去占了座。
门口的小伙计眼尖,要请了狄希陈楼上去坐,狄希陈道:“就在这里,这里热闹。”走到桌后,正对了门坐下,要了两碗羊肉汤,又叫了两个炒菜,上了几样点心。小伙计又问要什么酒,狄希陈道:“杨梅烧酒罢。再拿两副碗筷来摆上。”
小桌子奇道:“大哥什么时候请了人吃酒?”站起来道:“我在边上搭桌子呀。”
狄希陈道:“不必,你去那根拴马柱边说句,跟了一天的朋友,我家主人请你吃酒。”
小桌子半信半疑走到外边喊了一嗓子,真个走出两个少年书生来。两个人穿的绸直裰洗的都褪色了,站了狄希陈面前做揖。
狄希陈也不回礼,笑道:“你们两个先坐下罢。吃饱了好说话。”就召呼了伙计再送两碗羊肉汤上来。
那两人不敢坐下,狄希陈笑道:“你们两个从早上跟到现在,有胆子跟着我,就没胆子吃我一顿饭?”
其中一个个子高些儿的,许是饿的狠了,举了筷子道声:“多谢。”虽然吃的快,举动却斯文。另一个虚让了一让也就动箸。
狄希陈趁了他两个吃饭,仔细看了半日,高个子的那个差不多十八九岁,样子与小镜子有七分相像,矮个子看上去还不到十六岁,穿的要略好一些,两个说话口音都像是本地人。狄希陈瞧了半天,心里猜是小镜子的家人,想了想,还是等人家先开口的好,小镜子不肯说她的来历,被卖不晓得跟家里有没有关系,若真是家里卖出来的,叫家里人领了回去,卖了一次就能卖二次,不如不认了。
果然,那个高个秀才吃了大半碗汤,自袖内掏了汗巾擦了擦嘴,方道:“学生今日见了府上一位小姑娘,像是故人,所以一直跟随,若是不嫌学生冒昧,还想请问那位穿蓝地白花纱衫的小姑娘是不是令爱。”
狄希陈故意道:“今日出门的,只有贱内与两个女儿。”
那个高个秀才还没有怎么样,矮个子泄了气道:“原来不是表妹,表哥咱们看错了。”站起来就拉了他表兄要走。
高个子秀才被他拉起来,正要行礼告辞,却见狄希陈冲着他似笑非笑,心中若有所动,重新又坐了下来道:“舍妹丢了有两年,家母终日啼哭,今天见了令爱长得与我妹子有七八分相似,小生冒昧,还请令爱与家母一见,以慰高堂。”
狄希陈笑道:“这个无妨,明日我们要去逛玄武湖,相请不如偶遇,不如约齐了去吧。”
两个秀才没料到狄希陈这样好说话,生怕他反悔,连忙道:“明天一早我们到码头等你们。”两个人拉了手飞跑。
小桌子道:“这两个人不会是骗子吧?”
狄希陈当初卖玻璃配方也客串过骗子职业,笑道:“是不是,小镜子见了就知道了。若是明儿早上小镜子见了这几个人缩了头不肯出来,咱们就不要理他。”因这个店里的几样点心都好,就买了几样,小伙计拿了食盒装了跟着他们送到船上。素姐奇道:“难道有人成立了秦淮河娱乐集团,消费满一两银子送一个烧饼?”
狄希陈叫人把点心送了后边仓里,关了门笑道:“今天被两个小帅哥跟踪了一天,一个长得跟小镜子有七八分像呢,我约了他们明儿来。”
素姐道:“小镜子什么都不肯说,万一就是这个人卖的她,你怎么办?”
狄希陈笑道:“她是卖断的死契,天王老子来了都要不回去,怕什么?今儿晚上我叫他两个吃饭呢,都饿的够呛,吃相都斯文。桌上摆的那许多点心,因我只请了一碗羊肉汤,他两个看都不看旁的一眼,这是不贪。想来是真寻亲的。
素姐笑道:“若是真心寻她,那倒好。可惜紫萱没有伴了。”
狄希陈笑道:“我瞧这两个人境况很有些窘迫,明儿他家老太太还要来,你再瞧瞧,只要不是他们卖的女孩儿,就把人家孩子还给人家吧。”
素姐点头不提,唤了小春香来开箱子,找出了小镜子的卖身契与两双各四两重的金镯子来,拿汗巾包好了塞在枕下。这一夜夫妻两个都没有睡好,素姐是有些舍不得小镜子,狄希陈嘴硬,其实心里还有点打鼓,怕处理不好耽误了小镜子,两个翻到五更朦胧睡去,到了早饭时才前后醒来。
狄希陈等不及吃饭,伸了头出去看,码头上晨雾还没有散去,孤零零一顶小轿摆在那里,边上是那两个秀才,身上的衣裳都湿了半截。那个高个子的见狄希陈探了探头,忙扶了轿子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出来。狄希陈拦了船家,不许他们就架板,叫小镜子出来。
此时船与码头中间隔了有一丈来宽,小镜子一步一步挪到甲板上,站了那里流泪。那个妇人与高个子秀才也都是泪流满面。素姐见了心酸,就要叫人搭上板让人家母子过来。狄希陈道:“带了小镜子回仓里去。”
那妇人见女儿进去了,仓外站了一排膀大腰圆的壮汉,船主人并没有要他们上船的意思,与儿子低头说了几句话,高个子秀才就冲狄希陈道:“实是舍妹,她左耳耳洞比右耳略低一点。不信还请大人查验。”
狄希陈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耳洞高低一眼就能看见,凭了这个就说我女儿是你妹子,真是笑话。”高声叫船家开船道:“咱们移了别处去,有骗子要哄我呢。”
那秀才急了,急忙跪下道:“大人请留步,我妹子实有标记,只是当了人不好说得。”
狄希陈就叫柳嫂子过去,那妇人微微低了头说了几句,柳嫂子回来道:“是了,小镜子身上是有这么个表记儿,才来头一天我给她洗的澡呢。”
船仓里素姐看了小镜子道:“是你亲娘跟亲哥哥不是?若不是,咱们开了船就回山东。”
小镜子哭道:“实是我亲娘跟哥哥,边上站的是我表兄。”
素姐道:“是他们卖的你?”
小镜子摇头道:“是我爹爹,因大伯贪墨,要填补亏空,将家里的房产田地都卖干净了,又趁我娘回娘家借钱卖了我姐姐和我。”
素姐道:“你娘在南京,你怎么到了四川?”
小镜子哭道:“我跟姐姐不是卖给人家做使女,是卖给了青楼。那个妈妈买下了我们,也怕有祸事,带了我们去四川,趁了一天黑夜在一个小镇歇脚,我姐姐推了我下船,谁知遇到一个婶婶,说要帮我告官,就把我哄了跟她走,打了七八次,才卖到咱家来的。”
素姐叹息道:“原来你是打怕了的,难怪怎么问你都不肯说。”
狄希陈站在门口都听见了,气得满脸通红道:“这也是亲爹,若是让我遇见了,先拿板子敲死他。”板了脸叫请小镜子的母兄进仓说话。
素姐沉不住气,见他们进来,劈头就骂道:“你们还有脸来找她?”
那个妇人慢慢跪了下来道:“外子当时也是无法可想,卖了两个女儿,没有几日就自己投了江。还请夫人容我们赎回女儿。”
小镜子躲在素姐身后,想出去,又不敢出去,素姐握了她的手道:“不要怕。你是咱们家人,见见亲娘也没什么,咱们不会卖了你的。”
小镜子膝行到母亲跟前,磕了三个头道:“女儿已是狄大人家的婢女,母亲的养育之恩,只有来生再报了。”说罢头也不回进了里边,将门关上了大哭。
那妇人呆了一呆,立了起来道:“咱们回去罢。”
小镜子的哥哥哭道:“娘你天天哭泣,好容易见着了小妹,咱们一定要把她赎回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汗巾包儿出来,揭开了里边三五块碎银子,两只金戒指还有一块玉,捧到狄希陈跟前道:“寒门小户,只有这块玉还值几钱银子,当能抵身价。”
狄希陈见那玉温润明净,就伸手取了细看,装做贪财的样子道:“这是半边,若是一对还值些钱。”
那妇人道:“那一半原是小儿的聘礼,若是为了自己家女儿害了人家女孩儿却是不仁。此物虽只有一半,也值几十两银子,小女的身价尽够了。”
素姐见她荆钗布裙,说话行事却自有威仪,忙道:“陈哥休要再耍了,把东西还人家罢。”对她施礼道:“外子也是心痛孩子,怕又叫人卖了,所以试你们。”就叫小春带小镜子出来,捡了她的贴衣服和铺盖出来,又对她道:“你哥哥连自己定亲的信物都舍得拿出来,想来不会再卖你了。”
等素姐去取了那个小包出来,小镜子已是倚在她母亲怀里,三人正抱了头痛哭。素姐拉了小镜子手将包儿塞给她道:“今天你们一家重逢,是喜事呢。这里是你的卖身契,还给你。”
小镜子觉得手里沉甸甸的,就要还给素姐。她哥哥听说里头有卖身契,忙夺了回去,到手才觉得这个包大了沉了,解开来看,四只金镯子底下压着张纸,他先捡了纸看真是卖身契,揣了怀里才将镯子包起来送到素姐面前的桌上道:“赐还契纸足感夫人大恩。”一手扶了妹子,一手扶了母亲又对狄希陈夫妻行了礼就要出去。连那块玉都不肯收回。
狄希陈忙道:“这是贱内与令妹的妆嫁,你要清贫由你,令妹嫁了出去,若是没有半尺布两个盆如何使得?”
素姐就将银子玉和镯子全塞到小镜子的妆盒里,对小镜子道:“我们家在哪里,你知道的,南京城里还有个荷姐姐,嫁了周先生,你也认得的。若是人家给你气受,回山东找咱们,还是找你荷姐姐送你回来都使得。”
小镜子此时却有些舍不得素姐,又跪下来哭道:“大嫂,我舍不得你。”
素姐笑道:“傻孩子,女孩儿总是要出阁的,说不定将来你嫁了丈夫,到山东来,咱们又在一处了呢。这几个镯子不值什么钱,你若是不收我就恼了。”
小镜子本来是富贵人家的女孩儿,并不晓得生活艰难,只有被拐卖那几天吃了些苦头,也不把这几两金子放在心上,点了点头道:“我都记住了。小紫萱还有十来篇字没有写,大嫂记得叫杏花姐姐看着她补完。”
小春香死命拦住了要冲出来的紫萱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快走吧,这个小祖宗不肯让你走呢。”
小镜子的母亲紧紧拉了女儿的手道:“大恩不言谢,崔朱氏谢过贤伉俪。安儿再替你妹妹与他们磕个头罢。”
小镜子的哥哥忙又跪下,端端正正与狄希陈和素姐磕了个头,站起来退到母亲身边,与妹妹两个扶了母亲出去。那个小个子表弟的站在那里行礼也不是,磕头也不是,急得手足无措,红了脸要出去。狄希陈因仓里都是女人,忙将小镜子的铺盖递给他道:“快拿了去吧。”
那孩子忙接了抱在怀里,摇摇晃晃出去了。
狄希陈方拍手道:“好容易闹了这一出,咱们连小镜子的名字都没问出来,就送回给人家了。”
素姐笑道:“你是不想问罢,看这一家人的风度,不像平常人家呢。就是他家那个表弟,也不像不会行礼的人。”
狄希陈笑道:“不问他,咱们接着乐,小紫萱呢?来,爹爹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小紫萱哭得跟个小花猫一样,抽泣道:“我要小镜子姐姐。”
素姐道:“她是回家了呀。若是你老住在别人家,你想不想爹爹妈妈?”
小紫萱抹了泪点头道:“想,我还想哥哥。”
素姐又道:“她也是一样,住了咱们家,你不想她了,她跟亲娘哥哥分开了都想呢。你愿意吗?”
小紫萱道:“不愿意,我知道她有时候想爹娘还哭呢。我不哭,我也不要她哭。”就自己擦了眼泪要水洗脸。
素姐松了一口气坐下道:“今儿还能去哪里?”
狄希陈笑道:“昨儿晚上吃饭的那个地方不错,我带你们吃羊肉去,还有烤的呢。”
抱了女儿与小桌子先下了船,再牵了素姐过来,道:“九叔呢?一早就没看到他,去问问他去不去玄武湖。”
小春香笑道:“这几日有些不好,在床上躺着呢。”
狄希陈只得罢了,吩咐春香与狄周看家,一家人带了小桌子坐了车直奔南京城里。小紫萱今天没有了小镜子的淑女榜样,就是个活猴,狄希陈将她驼在脖子上走街串巷,遇到什么,买一分儿给女儿,还要再买一分儿给儿子,一路走到昨晚上的馆子吃饭,太阳都西斜了。几个人教路上的小点心都吃饱了,喝了几口茶就赶着到了湖边,寻了个水阁式样的茶馆,靠了水边坐下。素姐向来喜欢湖光水色,久久都不舍得离开,狄希陈道:“咱们明水也有白云湖,明儿湖边修几间房就是,回去吧。”
小紫萱跟小桌子两个拉了柳条儿伸手在岸边戏水,哪里舍得离开,因爹爹说回家也要修这样一个阁儿,忙跑过来道:“还要多多的养上鱼,养上荷花,才好呢,爹爹千万记得。”
素姐因女儿身上衣裳都潮了一半,再不回去,教晚风一吹,只怕就着凉了,忙道:“咱们回去罢。”
马掌柜觉得自己沾了便宜,心里过意不去,到底送了许多的南京板鸭来,。狄希陈不在家,小春香知道他跟主人投缘,收了他的礼,回了他两罐上等茶叶,一柄带坠子的川扇。狄希陈听了笑道:“这个是送读书人的,送他却是牛嚼牡丹。”笑笑也就罢了,
果然半夜小紫萱先是发烧,接着拉肚子。素姐知道是着凉,只命清清净净饿她两顿儿,也不叫郎中来瞧,就开了船直接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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