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用苏荆的声音说话,而是,我就是苏荆的一部分。”乌鸦竖起手指,温柔地纠正山村贞子的指责,他从窗台上轻松地滑下来,走到海妖的子嗣面前。他用冰冷的手指轻轻抚摸对方线条优美的脸颊,男人脸上的白色面具干裂,然后崩坏成无数碎片。有着相同的姣好皮相和轻柔微笑,但却和苏荆不同,乌鸦的脸上的笑容空洞虚无,没有一丝生命的力量。
乌鸦的手指划过山村贞子尖削的下巴,擦去那一滴流淌下来的血泪,这滴泪水烫得让他的皮肉发出了焦灼的枯萎声。寂静岭的地狱被灵能者的悲恸和愤怒所激活,表里世界的转换,内心中的痛苦与哀伤被此地的力量所具现化,迅速侵蚀这个世界。
“痛苦吗?痛苦就是我在你身上所渴求的事物。我们越是相爱,就越是忍不住去伤害对方。看到你流泪的时候,我这颗乌黑的心脏就像是被撕成两半般狂喜,我的痛苦是你体验的痛苦的十倍,而我体验到的快乐却又是你的十倍,亲爱的小贞子,我们都是在互相伤害的过程中才能得到快乐的物种,这就是……人类的本质。我的牙齿想在你的脖颈上滑动,咬啮你柔韧又芳香的发丝……我如此需要你。”
山村贞子闭上自己的双眼,这头恶魔已经成功地搅动自己的心湖之潮。它准确地找到了自己最致命的弱点,负面情绪不正常地涌动,让自己不由得被这个世界表层之下的污秽暗流所席卷——
虽然被某种“结界”屏蔽了自己的心能。但是灵能者的敏锐感官能够感觉到,这个世界的本质建立在某种幽暗力量之上。看似平凡的世界内部,却翻涌着污浊的不怀好意的恶念。即使这个地方曾经只是单纯心灵力量汇聚之地。但现在,被邪念污染的小镇却已经相当于“地狱在人间的显化”了。
不可以被他蛊惑。
而在汇聚的恶念冲破某个临界点之后,这个世界就从浅层的“表现”开始向“里层”转换。腐朽的地板、铁锈斑斑的大门、暗红色污血滚动流淌的墙壁与奇形怪状的怪物,无一不是人心的显化。这些污秽的恶念不仅仅来自操控这个世界的恶魔,同样也来自于在这个世界里迷失的人。每个人的迷障都会造成自己的地狱,把自己陷入其中。
也就是,我、路姐姐、小琪……每个人都会遇到自己的劫数吗……
而我的劫数,就是荆君。
乌鸦的面容和苏荆完美无瑕地相似,打扮和当初在东京相遇的时候一模一样。这就是我心中最深处埋藏的恶魔吗?也就是说,我最害怕的就是被荆君所抛弃……
黑色的乌鸦牵着山村贞子的手,在布满血污的走廊中穿行。空间在地狱般的世界中扭转变形,被水泡得浮肿的幼小尸体跌跌撞撞地向山村贞子走来,试图用缠满了水草的手指抓住她的手臂。但是乌鸦毫不留情地踢开它,倒在地上的孩童死尸从鼻腔和眼眶中钻出幼小的章鱼触须。
尽管被牵着手疾行,山村贞子还是忍不住转过头去看,脸部严重变形到辨认不出面貌的水鬼从眼中流下咸腥的海水,竭力向她伸出手指。那是死者在冥川中向阳世传来的怨念。
“不要理他们。只是一些死得不太干净的渣滓而已。”乌鸦打开一扇又一扇的锈蚀大门,山村贞子身不由己地被他牵引,沿着不知通向何处的向下石阶行走。螺旋状的台阶似乎永无止境,昏黄色的烛光在烛台上摇曳。滴下浑浊的蜡油。乌鸦与贞子经过一层又一层的楼道,然后下到了底部,那里有一扇狭小的房门。
乌鸦拉开房门。
室内温暖干净。昏黄的斜阳通过狭小的窗户照射入内,这个房间对山村贞子来说非常眼熟。记忆的碎片涌上心头。
“准确地说,我并不完全是你心中所畏惧的事物。而是抽取了真正的从苏荆身上抽离的力量与记忆形成的意识。”乌鸦熟稔地用柔软又冰凉的嘴唇触碰她发烫的耳朵,“还记得吗?或许连你也不记得了,在东京的时候,我们在剧院里,中午在录音室,你送便当上来的时候,我们在反锁的房间里偷情、像是野兽一样地交媾。你的耳朵总是热得发烫,含在牙齿和牙齿之间,柔软的骨头被舌头折叠,细小的血管里流淌着你甜美的血液。”
这里就是当年的剧院录音室,两个人私会的小世界。
黑衣的乌鸦开始解开她的衣扣,被山村贞子一把推开。长发从她的肩膀凌乱地披散下来,她警备地举起一只手,本能地防卫着男人。乌鸦一颗颗解开自己厚重黑色大衣的衣扣,然后是白色的整洁衬衫,露出结实瘦削的身体。他按下录音设备的按钮,女人动情时发出的喘息和在喉咙中压抑的快慰感在斗室中回荡,这个声音山村贞子再熟悉不过,正是自己的声线。
“多么令人怀念的往日啊。”乌鸦眯着自己的眼睛,用鲜红的舌头舔舐自己的嘴唇,“为什么要逃避,这是你自己的回忆塑造的世界,温暖的阳光、色调沉郁又优雅的装潢——回忆总是美好的。我们总是选择性地记住那些甜蜜的回忆,抛去那些阴暗色调的事物……”
“……不!我要离开这里!你无法阻拦我,因为这是心灵的世界,只要我‘拒绝’,你就不能强迫我做任何事!你……你只能诱导我选择错误的道路……”山村贞子握住自己的衣襟,咬着嘴唇将被乌鸦解开的衣扣重新系上。
乌鸦扬起一边的眉毛,脸上的空洞笑容没有消失,而是变得更加显眼。
山村贞子再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她推开乌鸦,打开录音室的门。本应已经到底的螺旋台阶又出现了新的向下通路,往上的路则被一堵流淌着鲜血的石墙封锁。
别无选择,山村贞子只能继续向下前进。她浅色的毛衣和外套在这个污浊的地狱中就像是渐渐深入泥潭的白色花朵,每往下走一层,墙壁上的烛台光度就更黯淡一些。烛火提供的光明越来越弱,世界逐渐进入深黑的领域。
每下一层,螺旋台阶就通向一扇门。有的门被铁链紧紧锁住,有的门则大大敞开。山村贞子看见一个装潢简陋的房间里,床铺上有一对连体的怪物正在蠕动挣扎着分开,这对怪物的背部黏合在一起,但是两边都想竭力挣脱对方,生长在一起的血肉被撕开,露出白森森的脊骨。血液从破烂的床垫上滴滴答答地淌下,骨肉爆碎的声音传入她的大脑,躺在床上的连体怪物发出悲痛不已的哀嚎。
山村贞子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她哭泣着离开这一层,继续往下奔逃。再下一层的房间里是一口枯井,水泥板封住的井口被什么东西撕裂,一只脏兮兮的手正从井底伸出,五指上的指甲全部断折,手上满布淤积在井底的污泥。
山村贞子继续往下奔逃,有一层的门紧紧关着,但是门缝中却不断流泻出海水。乳白色的粘稠生物质带着鱼腥味从缝隙中渗透出来,门后的事物似乎在对她窃窃私语,让她打开这扇门,将它从虚无中召唤出来……
螺旋向下的台阶似乎永无休止,她的身影渐渐湮没于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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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岭历史博物馆?”
路梦瑶推开博物馆的大门,看上去这地方似乎没什么人来,门把手上已经结了一层灰。当她踏入大厅的时候,一盏盏灯光次第亮起,日光灯上也都是灰垢,灯光显得有些暗淡。
魔法学者掸了掸自己头上的灰雪,小心地解开自己脸上的自制口罩,这里虽然空气比较沉闷,但至少比外面的雾气要强一些。
【欢迎来到寂静岭历史博物馆。】
对方发来的短信只有简短的一句,看上去是要让她自己探索。而这也正合她意,路梦瑶并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她就直接从这座小镇的历史开始看起。
这座小镇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数百年前,印第安人原住民把这块土地当做圣地,那时候这片地方被称作灵魂沉睡之地。接着在十七世纪末,殖民者开始在这里定居。然后是女巫审判的狂热时代,接着是在寂静岭发生的瘟疫……
美国独立战争中的战俘集中营、古老的监狱、瘟疫时期的医院、地下煤矿的发现、居民大规模失踪事件、在湖上失踪的游船……这座小镇的历史布满了扑朔迷离的传说与神秘色彩。印第安人的原始信仰、对女巫的狂热审判、黑魔法、邪教团体……这些在历史档案中隐藏的东西连接起来,编织成了一张错综复杂的网络。
不,这些都只是表面现象而已。就像笼罩这座小镇的迷雾,这些耸人听闻的信息只是掩人耳目的东西,真实……埋藏在不被人注意的地方。
魔法学者在一个展厅一个展厅间来回游荡,闭着眼睛将所有的信息在脑中形成一个网络。去除那些障眼法,一点点剥除冗余的无用信息,露出它在迷雾下隐藏的真容。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站在一张巨大的风景油画前。平静的湖水倒映着天空中的云朵,岸边是成片的白色花朵形成的海洋。整幅油画意境安详柔和,看标识牌已经有百年以上的历史了。
少女扬起自己的眉毛。
“这是……什么花?”
ps:推一下朋友的书《阴影至高》,虽然还很嫩,但是意外地很有趣啊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