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花望着广陵:“叶展,淇奧,都是青出于蓝的天之骄子,落得这个下场,我们……”平花哽咽起来,痴痴的笑了:“罢了罢了。这江山终究是别人家的,再也不会是叶家的了。原以为守着那玉玺总有一日能见到天下归一,叶家仁政的场景。看来都是我们痴人说梦了。”
广陵不敢与平花的眼神对视,人间苍凉,竹门纵然是个悲剧,可她面前的两个人又何尝不是历经离别之苦,一生都不愿放下。
她听到平花道:“其实,我早就不想和天井闹了,一开始闹只是觉得冤枉,这好好的日子说没有就没有了,这浅妤,说走就走了。总觉得心里憋着一口气,你看,若是不闹这苗疆,这月牙湖岂不是太安静了?我若是不闹,岂不是代表着,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可是怎么能结束呢?”
她恍然明白了,天井与平花这二人其实心中都是怨的,他们怨的不是彼此,不是那把炎兰剑,更不是天井心中莫须有的叶浅妤。
他们怨的是命,是死亡,是不得不妥协的现实。
所以他们忍受对方的苛责,每日都将对方的不好记住,将过往的那些事情牢牢的记在心里,生怕有一日自己记错了当年的一点一滴,他们二人固执却默契的将自己禁锢在原来的江湖之中。
她猛地想起梅林那大片大片的玉兰,想起躲在梅林酒坊悄然度日的徐老爹和洛非笑,他们都是一样的,只是和平花,天井不一样。
他们没有精力再如此争吵,他们能做的不过是守着那片花林和酒坊,静静的等待,总觉得有人会归来。
怪不得酒坊里面的石桌有五个石凳,原来如此……
他们都在期盼那些不能归来的人归来。就和她自己一样。
被命运伤害的人都守着自己心中的那一点半点执着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
“我们去吧,这江山易主本就是常有的事,我们等的那天,不过是痴人说梦。”天井望着广陵,牵住平花仙子的手:“咱们走吧,走吧。”
他们都老了啊,她这样想到,他们都老了,彻彻底底的老了,即使面容还是年轻的,可发丝却不会骗人。
她望着那二人缓步而行的样子,不知道为何脚下动弹不得。
终有一日,她也会如此,也会发现万般事物不可归来,也会对着竹门漫山竹林掩面落泪,惊愕于现实的残酷。
平花身边尚有天井,那她……还有谁?
比天山千里冻雪更冷的,便是……心。
月牙湖底有一处水下山洞。
山洞中巨大的红色水晶伫立,整个空穴都开着红色妖艳的彼岸花,处处小水晶与彼岸花齐放,满是妖治的绚烂。
山洞顶上攀着丛丛坠落的紫藤,朵朵绽放。
平花与天井站在那高耸的红晶旁,两种内力围绕,狂风乍起。
木灵站在一旁,肩头的两个小家伙望着那红色的水晶,痴痴的发呆。
南北玉玺一块为黑色,一块为白色,天井和平花一人手里拿着一块。
交到木灵手中:“玉玺在此,择主慎重。”
三日之后,莫笑就会过来……
重见月色,木灵望着身边的两位前辈笑道:“你们二人若是无事,便帮我照看麓扬和徐帆,若是能护的徐帆麓扬健全,这世间便能少上许多虐心之事。”
天井点头:“徐帆那小子对我胃口,就是整日想着成亲,有叫人受不了。不过好在心情疏阔,是个可塑之才。”
“麓扬呢?”
白发带着银光,在月色下渡了一层朦胧,若是这样看过去,彩衣黑发的平花仙子,白发蓝衣的玉墨散人,确实仙风道骨,仿佛仙人下凡一般。
她猛地想起曾经七七说过她和淇奧,是一对神仙眷侣。
是啊。
他们本来该应该是对神仙眷侣,儿女成双的。
本该隐居梅林逍遥自在,了无牵挂的。
天井道:“麓扬也不错,只是有些心事重,武功上的精益必然比徐帆要高。只是心态不够平静,将来入化灵会有一定难度。”
“听你这么说,徐帆入化灵会简单一些?”
“他心中自有丘壑,却不受万事影响。又有段思绣陪伴身边,他虽然没有麓扬天赋高,却比麓扬幸福,幸福的人自然心境不同。”
“这般。”
天井又道:“但是话说回来,若是徐帆历经苦难必然会很容易进入化灵阶段,其实所谓化灵除了功力上的精进之外,更多是人心在大喜大悲之后的柔和。所以,你我入化灵都是在人事浮沉之后。”
天井一声叹息。
天亮了。
苗疆没有傍晚没有凌晨,只有天色全亮和全暗。
平花问:“苗疆内鬼之事,你愿意帮我们吗?”
“自然。”木灵点头,随即,往山门方向去。
平花与天井站在一处,望着天边突然亮然的日光,天井摇头叹道:“走吧,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嗯。”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山门,只是觉得或许这个地方会有她要见的人,游荡一圈便走了。
最近她常常在想,办完手里的这些事情之后,她要去什么地方?该何去何从。
是在江湖上继续寻找七七,晓柔他们?
还是去李航新那边看看江湖事。
又或者她可以回天山,接着练功,说不准再过两年就能入天微了。
再者,可以……回竹门,蓝儿和阿黄在身边,淇奧的尸首也在那里……
这样数一数她好像有很多可以去的地方,可是真正能让她安心的地方却没有。
接着往山下走,两边槐树繁盛,可是仔细就能看到那些槐树上都养着浅眠的蛊虫,一个不小心就被残虫入骨,死无全尸。
山下传来阵阵呼痛的声音。
是小孩子的声音。
她快步下山,只见一个少年正被两只蛊虫追着跑,身上的皮肉都被吃掉了一些。
那些蛊虫都是有灵性的,闻道木灵身上气味,立刻退了下去。
那少年一转头便看见站在离自己几丈远的红衣女子:“姐姐,姐姐,救我,救我。”
木灵上前,只见那孩子的腿骨都摔断了,她默默摇头,望着那正对着她脸红发呆的孩子:“看什么呢?”肩头两只麒麟,也跳下来,蹲在一旁,看木灵给那个少年疗伤。
少年羞赧的挠挠后脑勺:“姐姐,你是精灵吗?你真好看。”
木灵以真气助于那少年的腿骨,发现这个孩子居然一点内力都没有,她将那少年扶起来:“小弟弟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今日要不是我出来,你很有可能就死在这里了。”
“我知道,我知道,这里是苗疆,我就来苗疆学艺的,杨泰杀了我爷爷和一家,我要杀了他报仇。”
她望着那孩子很久,问道:“小弟弟,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啊。是不是有一个白胡子的老爷爷让你过来的?”
“你怎么知道?”
果然如此,果然是莫笑那个老家伙找来的孩子。
她望着面前的问道:“那他还和你说什么了吗?”
“他说我在山上遇上的第一个人就是我的师父,所以,你应该就是我的师父。”
木灵先是一怔,终究还是笑了,揉着孩子的脑袋:“小弟弟,我已经有徒弟了。”
“那你再收一个不行吗?”他小心翼翼的试探,木灵总归有些于心不忍。
“行倒是行,只是……算了,你先随我上山吧。”
望着远山云霭,千里烟波……
木灵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可最后都需要割舍。
看着面前洗干净换上衣裳的小孩,木灵笑了:“你这个孩子稍微收拾一下还是很漂亮干净的。”
小孩看着我,笑的很甜。
“你叫什么名字啊。”
“萧阳,萧声的萧,阳光的阳。”
“这样啊,你想跟着我学功夫?”
“是啊,那个爷爷说,只要跟着你就一定能报仇。”
木灵笑道:“我教你功夫也可以,只是,我不做你的师父。”
“为什么?既然教了功夫,你便是师父啊。”小孩杏眼圆睁:“受了你的恩,我必然要叩拜你啊。”
“若是按你这么说,我的徒弟早就遍布天下了。”她从包袱里面拿出徐帆的九节鞭:“这个就当做是你向我学功夫的凭证,这个归你了。”
“真的?”他惊喜,可是立刻就道:“不行,你不是我师父你的东西我不能拿。”
木灵被他逗笑了:“按我们竹门的规矩,我若是要收你为徒,必然需要你师兄在场,只有他同意了,你才能拜我为师,之后你的一切武术都由你的师兄来教授,说我是你师父,不如说你师兄是你师父。所以,我们竹门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一人一生除了孩子之外,最好只收一个徒弟,这是规矩,万不能坏了。所以,我不能收你。”
“可你教我功夫,却不收我为徒?”
“确实。”木灵将九节鞭放在那孩子手里:“接下来我要教你空山心法,你要仔细听。”
“你这么快就认了我吗?不再考虑一下?”
木灵望着那孩子的双眼:“不用,你的眼神,我很熟悉。”
淇奧,叶展……
都有过这样的眼神。
悲凉却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