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大哥常常站在竹子的枝头,原本高耸笔直的翠绿被压得弯弯的,大哥就站在那处,有时候迎着初阳,有时候伴着晚霞。
竹门多数为寒日,许多时候都是银装素裹,她和淇奧常常能看到大地一片白茫茫中央站着一个蓝衣人,那时候他们都很奇怪为什么大哥总是喜欢站在那处看风景,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也问过。
大哥说,他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想站在高处感受一下,什么是高处不胜寒。
淇奧告诉广陵,大哥应该是在想他流散在外的家人。
那时候广陵还不懂这些意思,只是拉着淇奧说:“咱们也没有办法帮着大哥找到家人,那咱们就陪着他一起看风景吧,你不是告诉我,高处不胜寒的意思是自己一个人站在高处旁人都无法陪伴,所以心里会有孤寂的感觉吗?那咱们就不要让大哥又这样的感觉,叫上七七他们一起,我都去看风景,大家一起吹箫弹琴,你说好不好?”
那时候淇奧却是答应了广陵要这么做,竹门的所有人都一哄而上,站在叶展的身边。
叶展总是笑着的,渐渐地他不再去高处,而是落在地面与染冬赌书。
有一天,广陵和淇奧摘了一箩筐的春笋回来,还带回来了不少竹林里面废弃的竹子,打头归来的是那只青色的麒麟,摇头摆尾好神气的样子。
他们尽量小声的靠近,屋中的人正在抚琴,丝毫没有发现他们的到来。
屋中有染冬的声音。
“你最近很少去枝头看景色了,可是大家全都去找你你觉得烦恼?”
叶展停下抚琴的手,轻声笑道:“没有,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再去了。”
“什么意思?”染冬总是美的,都说广陵美,那是一种来自山间深处的灵气源源不断叫人触及不到,也不敢靠近。
可是染冬的美胜过仙子,带着轻盈的曼妙和朦胧的静然。
一举一动都带着牵动着人的心。
叶展收起那琴,摸着冷冷的琴弦:“我总觉得无人可以与我共赏一片风景,所以总是自己一个人去看,可那丫头居然带着人一起飞了上来,叫我这淡淡的矫情全都打破,所以……我又何必再矫情。”
“怎么……”是染冬娇俏的嫌弃:“你觉得我也不能和你共赏一片风景吗?”
叶展讨好的声音:“我错了,可行?你不要为难我啊,我都说了,那是我一片矫情,你非要我如何,我要如何呢?”
染冬不吃他为难这一套,继续和他生气:“你这如何不如何的,我如何知道,且不说如何,你就说你要如何就好了。”
门内是叶展疏狂的笑意:“你最近和广陵那个丫头学得越发伶牙俐齿了?这套如何,要如何?”
清风带着微微的凉意,吹动门廊上一排银铃,叮叮咚咚像是落雨的声音,阳光很好,广陵一转头就对上了淇奧那双落满阳光的眸子,嘴角也漾着笑,得意的不行,全然一只偷了油的老鼠,她也借了淇奧嘴角的笑意,整个人都带着欢喜。
拉着淇奧往一旁躲去……
很快染冬便从屋中飞出,叶展紧跟其后,两个人纷纷飞飞的进了竹林。
站在院中习武的泽新和晓柔看到了躲在暗处的广陵和淇奧,满脸都是无奈和八卦:“他们两个怎么了?”
广陵装出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很快就是两把暗器飞来。
淇奧挥手,就将那暗器冻住,一副山大王的模样:“敢动她,当心我冻你们啊。”
以前的七七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立刻抱着黄凤鞭跳出来,拉着正在看书的礼吉道:“我们四个打你一个,看看谁怕谁。”
一身青衣的清俊少年立刻拔剑:“来啊,看看谁怕谁。”
然后就是一场大混战,广陵抱着一箩筐的春笋,身边的小绿也立刻蹦跶出去,黏在那些人身边,来回扭打。
一时间整个院子里面都是各种真气的颜色,还要飞扬的衣角,更多的是欢喜和吵闹。
广陵将那笋子放在脚边,自己坐在阶梯上,单手托腮看着他们来回飞舞的模样。
空气里面有青竹的冷香,还有阳光温暖,还有点点水珠和翩然而至的蝴蝶。
一切都美的不像话。
然后,淇奧赢了,所有人的武器都被冻住了。
就是那么正好,一缕缕阳光紧接着撒下来,淇奧就站在那里,少年的得意和张扬全都写在脸上。
她记忆中的淇奧,原来一直都是这样欢笑的模样。
你看,这个人就算离开了,留下的都是这样美好的模样,那么那么的美好。
惊醒一般,广陵猛地觉得身子一沉,睁开眼睛,是李家军营,麓扬在树下抬头看月光,他们方才在说什么?
对了酒狂和浣花,也不知道他们如今在什么地方。
她像是忘记了什么,又重复了一遍:“酒狂和浣花成亲的时候,你们都是不能去的。”
麓扬抬头,奇怪的看了广陵一眼:“你刚刚说过了。”
“是吗?那就再说一遍。”
麓扬道:“不过徐帆成亲的时候,他们应该会来的,毕竟他们不用在意这些。”
“是啊,他们可以偷偷的来,你们也可以偷偷的去。”
广陵轻笑起来:“麓扬你后悔吗?”
“后悔?后悔什么?”麓扬看着自己衣服上的花样,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仙鹤,栩栩如生。
“门主啊,你不会后悔做这个门主之位吗?”广陵好像不是想要知道答案,她只是想要说话,可是又不知道想要说什么,麓扬也感觉出来了。
其实他们都一样,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总是想要说些什么。
树上零零落下一片树叶,正巧落在麓扬的手心,他盯着叶脉看了很久。
才东拼西凑的回答道:“听白畅说,当年门主留下杨慈也是迫于无奈,因为想要保住梅林,呵……怎么说呢,我知道,我知道做门主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除了名声好听一点之外,也就没有什么好事了,就连言行都代表了一个门派,像是一个被人看在眼里的人,灵儿啊,我觉得我还是比较适合去江湖上流浪。”
提到杨慈,广陵微微蹙眉:“其实那个杨慈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啊。”
“嗯?”
“当年梅林站错队,已经面对着灭门的危险,若不是杨慈一意孤行,要嫁给洛非笑,想来梅林也不会有如今第一门派的称号。”
“若是今日李航新没有得到天下,是不是我们梅林也会有灭门之灾?”
“想来如何。”广陵老实回答道:“若是这天下真的没有落在李航新手里,你们梅林以后想要维系武林必然有一定的难度,必然会有其他的门派仗着朝廷的支持,后来居上。若是这天下落在李平成手里,你们梅林就危险了。”
“为何?不都是李家吗?”
“不一样的。有时候一家人在一起更为可怕,你以为李平成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吗?大哥和我说过,他当初离开叶家就是因为兄弟内斗,导致王朝衰败,后来再也没有凝聚的力量,他总是很怀念当时有敌人的日子,至少那个时候所有叶家人都是一心杀敌的。”
她想了想又道:“李航新估计没有告诉你们,他前两日被刺杀了,看伤口应该就是前几日的事情。”
“李家三个公子,李平成,李航新,李天色。各个放在当世都是厉害角色,李天色虽然比不上两个哥哥,但是他心狠,手段也多,要是明着和两个哥哥斗,他肯定不是对手,但是阴着来,他两个哥哥估计都不是他的对手。”
麓扬想了想:“你知道为什么先知阁选择了李航新吗?”
“我不知道,我也没有问,不过,我能感觉的出来,或许李航新不是那个最好的人,不过在看过这么多乱世枭雄之后,我想,他应该是最合适的人。”
“最合适?”麓扬想了想这三个字,最后点头笑道:“确实啊,他确实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又是沉默……
月色萧条,麓扬有些犯困:“我回去睡了。”
“嗯。”广陵这样回答道。
麓扬走后没有多久,天空就飞来几只白鸽,那白鸽都是训练过的模样,消无声息,广陵轻轻笑了,是黑庄的鸽子啊。
一阵竹哨的声音响起,屋中走出来一黄衫人,广陵想起来,白畅穿上了麓扬的衣服。
待那人看完所有的信笺,将纸条碾碎成沫后,摇着扇子一副闲暇的模样,信步走来。
“赏月?”
“休息。”
“竹门的人都是这么休息的吗?”
白畅也在方才麓扬坐过的地方坐下了。
“麓扬,刚刚才回去,你们打算轮番找我聊天嘛?”
“那倒不至于,我还有一轮鸽子要等。”
同样的一件黄衣穿在不同人身上总归还是不同的模样。
“你穿这衣服是为了隐藏身份吗?人人都知道,黑庄庄主常年白衣飞舞,燕莲扇摇晃,你在躲避什么吗?”
站在那处的白畅没有料到广陵会这样看破他的心思,只能无奈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