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之中, 郝鹭纵马而至,她一柄长剑,身姿轻盈, 人与马仿佛融为一体, 穿梭于窄小的巷内,果然如飞燕一般。
江昊天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他霍然转头瞪向苏念珠。
苏念珠一边啃着梅花糕,一边跟陆棠桦道:“你觉得把他卖进南风馆里能值多少银子?”
江昊天:……
陆棠桦站在她身边没有说话, 却突然一把攥住了苏念珠捧着梅花糕的手。
苏念珠扭头看他,男人却没在看她, 只是盯着江昊天的方向, 仿佛十分认真在观战。
苏念珠把手抽开,手背滚烫,是陆棠桦掌心里的温度, “你的梅花糕给我了, 就是我的梅花糕了。”
男人依旧没有说话, 垂下的手搭在身侧, 指尖轻勾, 悄无声息地拽住了苏念珠落下的宽袖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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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时, 苏念珠提出这个想法时, 众人都觉得危险。可这请君入瓮之计却是此刻最好的选择。
陆棠桦迟迟没有表态, 苏念珠却不是一个会等待的人。
她自作主张集合众人开始了计划,等陆棠桦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带着楚瑜骁离开郝府,去往南风馆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男人会从始至终都阴沉着一张脸的缘故。
因为他是一个被抛弃的老大哥。
此计划若成功自然最好, 可苏念珠一介女流,完全不会武, 计划之中若被发现或者中途出现意外,死的就是苏念珠了。
想到这里,陆棠桦攥着苏念珠衣袖的手下意识收紧。
正啃着梅花糕的苏念珠低头看到陆棠桦的手,一顿,把手里啃了一半的梅花糕递到陆棠桦嘴边,真诚道:“你要是真的很想吃,那就吃一口吧。”
不过也只能是一口,因为她忙活了这么久,连口热乎的都没吃上呢。
陆棠桦看着那块被啃了一半的梅花糕,露出里面香甜软糯的豆沙糖,白色的糕点边似乎还有一点氤氲暖红。小娘子的手就那么捏着,露出粉嫩白皙的指尖,秀色可餐。
陆棠桦咽了咽口水,低头,咬上一口,唇瓣擦过她的指尖,几乎要一起咬进去。
可他没有,舍不得,只是那么抿了抿,就觉得心跳加速,十分满足。
苏念珠看着一下就去了一大半的梅花糕,沉默了一会儿后默默往旁边退了一步。
这是什么深渊巨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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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昊天人手不足,而陆棠桦一等人又是有备而来,谁胜谁负已昭然若揭。
与江昊天一同过来的三个人也被俘获,他们被堵住了嘴,跟江昊天一起五花大绑扔进了马车里。
晚上有宵禁,城门要明早才开。
郝鹭驾驶着马车,领着人去往郝府,暂时先将人藏在里面,等明日一早城门开了,就把江昊天一等人送到外面的庄子上去。
马车被江昊天征用后,苏念珠和陆棠桦就只能自己走回去了。
苏念珠吃完一个梅花糕,直觉身心舒畅,就是如果现在还能来一杯奶茶的话,她会更舒畅。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梅花糕,她觉得肚子有点撑。
嗯?吃多了不应该是胃撑吗?怎么是肚子撑呢?
“糟了。”苏念珠双手捂住自己的腹部,一脸惶惶地看向陆棠桦,“楚瑜骁不见了。”
苏念珠话刚说完,直觉腹部一阵绞痛,她疼得眼冒白光,身上立刻浸出一层冷汗,身形踉跄着往前走一步,却立刻摔了下去。
陆棠桦面露惊色,上前一步拽住她。
苏念珠的身体往后一靠,满是冷汗的后背抵到陆棠桦宽阔的胸膛上。
男人很高,苏念珠整个人像嵌在了他怀里一样。两人的身影落到地上,重叠交缠,仿佛一人。
可苏念珠此刻却半点都没有心思去管这旖旎之情,这次的疼痛比第一次还要迅猛和快速。她的手压在腹部,五指抠掐进去,似乎想穿透肚皮,将里面那捣乱的蛊虫一股脑的都扯出来。
不停歇的冷汗,再也支持不了的颤抖身体,苏念珠软了腿,就那么晕倒在了陆棠桦怀里。
“苏念珠?苏念珠!”陆棠桦单手抱住她,另外一只手轻拍她的脸。
女人没有动静,陷入晕厥的她连眉头都是紧皱着的,像是在梦中都遭受着极大的痛苦。
陆棠桦急得白了脸,他左右四顾,将人抱起,然后使劲向上一跃,两米多的巷子墙就那么被他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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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念珠醒过来的时候她正躺在屋里,周围似有说话声,只是她的耳朵嗡嗡的,听不大清楚。
她转头朝周围看去,整个人还有点懵。
“是蛊。”孙天琊正在跟陆棠桦说话,“看这劲道像楚国惯用的血蛊。”
“血蛊?”陆棠桦背对着苏念珠而站,他没发现苏念珠已经醒了。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暗哑,一改平日里的慵懒基调,变得有些急切。
“是,血蛊顾名思义就是以血喂养而成的蛊。它用养蛊人的血为引,中了血蛊的人在养蛊人的控制下会腹痛难忍,直至肠穿肚烂而死。”
陆棠桦背在身后的手霍然收紧,躺在床上的苏念珠猛地一把拽住陆棠桦的裤腰带,“我不想死啊……咳咳咳……”她还要养老呢。
陆棠桦被苏念珠突然的动作一惊,赶紧侧身去扶她,却不想小娘子紧紧拽着他的裤腰带,让他动弹不得。
“你先松开我。”男人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扶着苏念珠。
苏念珠一脸凄惨地松开陆棠桦,泪目盈盈望向孙天琊,“沈太医,只要你能救我,你让我干什么都行,以身相许都唔唔唔……”
苏念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棠桦一把捂住了嘴。他阴沉着一张脸朝孙天琊道:“不惜任何代价,你一定要将皇后治好。”
孙天琊却摇头,“解除血蛊的唯一方法就是喝下养蛊之人的血。”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楚瑜骁?”
“是。”孙天琊点头。
陆棠桦坐在床沿上,一手还捂在苏念珠嘴上。
苏念珠扒开他的手,柔柔软软往旁边一躺。她伸出手,轻轻拉住陆棠桦的指尖,“陛下……”
小娘子声音颤颤,一副惊恐之相,果然是害怕极了。
自然是会害怕的,陆棠桦只要一想到方才的景象,真是恨不能立刻把楚瑜骁撕碎。
原本如此灵动的一位小娘子,浑身冷汗,呼吸微弱地躺在他怀里,不管他怎么叫,怎么喊都不应他,仿佛死了一般。
那一刻,陆棠桦直觉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连周身流淌的血液都凝固了。
想到这里,男人浑身一震,他反抓住苏念珠的手,看向女人的眸色中带上一点细碎的光色,像是泪。
苏念珠一怔,指尖微微蜷缩,想躲,被陆棠桦一把按住,轻轻压在床畔。
男人的手修长白皙,带着温度,力道是轻柔的,却满是掌控欲地按着她,苏念珠细长的手指几乎嵌入他的指缝内。
两人对视着,都没有说话,却并不尴尬,空气中浮动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那是两颗心在慢慢靠近。
突然,陆棠桦松开了苏念珠的手,他起身走出屋子,看到守在门口的郝鹭。
冬日的风喧嚣肆意,将院内那几棵常年青翠的古树吹得“簌簌”而响,像落了一次急切的雨。
陆棠桦的声音就夹杂在里面,“启动暗骑卫,寻找楚瑜骁。”
郝鹭霍然抬头,满脸震惊,“陛下?”
陆棠桦眯眼,沉声厉呵,“去。”
郝鹭咬唇,看一眼屋内,拱手离开。
苏念珠坐在床上,听到了三个字:暗骑卫。
那是什么东西?
“暗骑卫是一支比暗卫更加神秘的军队。他们皆出身孤儿,没有后顾之忧,被训练成死士,一生只对一人忠心。”孙天琊上前跟苏念珠解释,他背着那个药箱,声音温雅,“皇后娘娘,那是陛下的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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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念珠终于明白了。
看似简单的人,其实一点都不简单。陆棠桦曾经跟她说,他没有暗卫也没有死士,确实,他真的没有,可他有暗骑卫。
这是比暗卫,比死士更加厉害的一支隐藏在黑暗之中的队伍。
若是陆棠桦有这支队伍,那为什么还会惨死在陆从嘉手里?苏念珠想,他可能本来就不想活吧。
恍惚间,苏念珠想起一个网络视频,没有人物,只是一片黑幕,一个男声在里面扮演暴君陆棠桦的角色,他的声音很沉,不过听着很年轻,虽然说话的时候欠缺了一点味道,但听的人却能感受到里面的情感。
他说的是一段自己对陆棠桦这个人的理解。
“身为帝位,该爱民,护民,若做不到,与死何异?大周需要的不是一个身患疯病的皇帝,而是一位能爱民,护民的皇帝。冥冥之中有种力量在牵引我,它告诉我,只要我死了,大周的百姓才能获救。”
苏念珠怔怔盯着帐子顶部,觉得这暗骑卫在小说中从来没出现过的理由终于出来了。
是因为陆棠桦不想。
可他现在又为什么想了呢?
好像是为了……救她。
苏念珠翻了个身,她蜷缩起身体,被褥被她卷到身上,她像个春卷似得缩在那里。
陆棠桦又走了回来,他站在那里,那张总是被她气得暴跳如雷的脸上,刺客的表情却是那么认真,那么令人动容。
他说,“我一定会救你。”
为什么呢?
苏念珠拥着被子坐起来,她仰头盯住他,略干涸的嘴唇轻轻抿动,疑问滚在舌尖,却怎么都问不出去。
终于,在男人转身离开时,苏念珠伸手抓住了他的宽袖,声音微哑道:“为什么?”
男人没有回头,静默了一会儿后道:“还你的救命之恩。”
苏念珠抓着他宽袖的手一松,无力地垂了下去。
“哦。”
原来只是这样。
满满的心渐渐空了,有种古怪的失落在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