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向日葵已经一米来高,墨绿色的叶子上也沾着白色的柳絮。自行车经过时,能听到叶子们像是欢送又像是不舍的沙沙声。林亦蓝回头盯着叶子上反射着的墨绿色的光看了许久,直到转弯的墙角把一切遮挡住。她在心里轻轻念叨着。
“太阳有风陪着;星星有路灯陪着;向日葵有阳光陪着……”
一团团洁白的柳絮在风中飞舞着,一辆载人自行车驶入如画竟一般安静的场景中。
自行车在土路上平稳地上下起伏,鲜有小土块颠簸。干燥的风从向海的额头滑到他如花瓣般微微上翘的眼尾,又调皮的掀开林亦蓝的刘海,露出她额头上小手指长短的疤痕。
妇人们三五成群凑在一起坐着手工活;被拴在树上的土狗竖着耳朵汪汪乱叫;如同铅笔描绘的电线上蹲着几排叽叽喳喳地小麻雀,在干热的风带着呛人的尘土从对面吹来时,小麻雀们摇摇晃晃地站立着,或者是扑腾起翅膀飞起来。路两边如钉子般笔直站立的大杨树,在与风交谈的几秒钟内迅速抽枝发芽,摇头晃脑地甩出嫩绿的叶子,连风中都沾染了青嫩的气息。
林亦蓝眼眸中闪着熠熠的光,嘴角也不自觉翘起来,连一直跟着她的大黑狗都被风吹没了。
“闻到花香没有?”
向海皮肤很白,衬衫半卷到臂弯露出白净又充满美感的胳膊。他的眼睛被太阳晒地半眯着,自行车在桥上停下来。林亦蓝抱着画箱极目远眺,眼眸蓦然一亮,看着向海。
向海眸子也亮晶晶的看着她,一甩头:“走,咱们去看看。”自行车载着二人继续往前冲。鼻尖闻到的花香越来越浓,人越来越多,离粉白色的海洋也越来越近。
终于在转了一个弯之后,二人看到一处高高的拱形大门,大门横梁三个鎏金大字“桃花园”十分醒目。大门外面站着、坐着不少人,甚至还有小推车过来卖些东西,大家吵吵嚷嚷地聊着天。
二人赶紧找地方停下自行车。
向海从林亦蓝手上接过画箱,进门买票,20块一个人。向海拽着她顺着人潮往里头挤。而里头的人似乎更多,分散在粉白色的花海各处。林亦蓝的耳边除却人的嘈杂声,竟然还听到一丝锣鼓声?
她狐疑地左看右看,在粉白色的花海深处,人们似乎在举办什么活动。
人潮涌动,林亦蓝还没看个明白,向海回过头来兴奋的拽着她说:“有人在花海深处举行婚礼,咱们去瞧瞧?”
向海一手提着画箱一手拽着林亦蓝下了人潮最多的水泥路,改在桃林里穿行。
日头逐渐爬上来,驱散了些许凉雾,露出灰白色带着雾气的天空。
四月温煦,闲雨醒泥。老桃树墨色的枝干大摇大摆地爬上宣纸似的天空,朵朵淡粉在风中甩去睡意,野蛮堆叠,绵连城壁。杏树更加淑女一些,纤细的枝头上挂满散发着香气的“香雪”,更是给人一种假象,似乎外头这漫天飞雪是它们的杰作。
林亦蓝的手指拂过一朵粉色软玉,无色香气狂放地在指尖停留。东风也来凑趣,大刺刺地揽过媚红清丽偷去香意,宣纸上软玉气得跺脚,赶紧拽来薄雾与柳絮当作面纱,才不想理会东风这登徒子。
“真是一身有趣。”
桃园里的薄雾已经散了个干净,亮腾腾的日光熏烤着来此赴春的人。人们带着笑脸游走在粉色的海洋中,见面无论认不认识,都会笑着点点头。每个人不必为和别人的相处而戴上面具,更不必费心去经营不知真假的情谊。轻松又自在。
林亦蓝由一开始被拽着走,到后来蹦蹦跳跳在前头带路,脸上的轻松连自己都没发现。向海见她额头上略显薄汗,买了一顶草帽给她罩在头上。
林亦蓝的脸红扑扑的,这才发现自己的举动过于孩子气,老老实实的跟在向海后头。向海笑了笑,眸子带着贪婪和喜爱,追逐在一朵朵粉色的精灵上。
锣鼓声渐近,二人收回赏景的心,往人海深处挤。无奈前方看热闹的人太多,层层叠叠的人墙难以越过,二人只好择一端高处看热闹。
深红色的琉璃瓦在粉白色的海洋中反射出几处碎金色小湖。一对新人凤冠霞帔,花轿骏马,锣鼓喧天,欢笑不断。
向海朝那方向看了会儿,转头看向身边的林亦蓝。她看得很入迷,草帽下的脸红扑扑的,眼睛微微弯着,长长的睫毛眨动的频率也慢了下来。
他再次朝那个方向看去,一群人拥簇着那对新人进了古建筑内,想必开始吃酒席去了。临近中午,看热闹的人们也开始往四方散去,各自解决温饱。
桃园里也准备了游客用饭的地方。四面通风的小楼式的古建筑内摆了许多张小桌子,添上茶水,焚上熏香,再放下竹帘,耳边听着不知何处播放丝竹之音,不知不觉间也会叫人胃口大开。
林亦蓝和向海坐在一个靠窗的隔间里。随便点了些叫起来很好听的菜式,喝着免费的茉莉绿茶,倒也难得自在。
林亦蓝看着外头的桃花,不知不觉间已经吃得大半饱。她咽下一口茉莉绿茶,视线落在对面连筷子都没动的向海身上。
向海本身皮肤就白得发光,只要沾上阳光就越发显得眉毛与头发深邃漆黑,眉目清俊。
他的拇指牢牢的扣着调色板,另一只手拿着画笔,手腕反复翻转着在调色板上润油。光线十分偏爱他修长浓密的睫毛,眨动间都闪烁着莫名的神韵。
他把笔尖淡粉色的颜料点在画布上,又微微歪着头,隔着竹帘看向窗外的桃花,思考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抿着唇,有时也会弯着眼睛无声的笑起来。举动间有时会透露出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纯真。
被竹帘分割成细条的阳光淋在他身上,把白色的衬衫淋上灰白的条纹,漆黑的头发反射着细长的条纹形状的光。整个人浸在条纹的光圈里,像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又像隐藏此间的仙人,终于在某种特定的环境内显现出本身的光辉来。
林亦蓝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草帽的帽檐。她想,如果自己拥有一部相机,她一定要把对面的情景拍下来。她想问问向海,你为自己画过吗?如果没有,那多可惜呀!
那时候他一定会反问:“为什么可惜呀?”
自己是回答不了的,刚刚她就这个想法延伸了很多个回答,她发现每个回答自己都不满意。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感到可惜。
向海感觉到对面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为画上的杏花点上最后一片绿叶他才停了笔,面带疑问地看过去。谁知对面的人目光张慌地逃开,神情尴尬地鼓着腮帮子喝水。
真是十分稀奇。
他压下眉毛,开始往肚子里填东西。从第一口,他的眉毛就开始皱起来,勉强又吃了几口,伸手跟林亦蓝要水果。
林亦蓝递给他一个橘子,他剥完塞嘴里吃掉,又喝了两口茶水,脑袋一歪,茶色的眼瞳里溢满碎光:“我晚上要吃油焖大虾和番茄鱼。”
林亦蓝这才弄明白,他是嫌人家菜难吃,不愿意吃呢!她抿嘴偷笑,点点头。
向海啜一口茶水,得到许诺后心情也好了不少。他摇头晃脑的继续画油画。
画笔如一个身着蓝袍的仙人,脚尖踩着颜料在画布上翻滚舞蹈着。眨眼间,一个戴着草帽的少女缓缓走来,眉眼中透着三分隐藏的窃喜和七分沉静。不知是生怕惊扰还未睡醒的桃花,还是生怕蓝袍仙人将自己的满心孤寂画出来。仙人不想叫少女为难,蓝袍轻轻甩出无数细碎的柳絮,将那双眸中的情绪隐在其后。
向海添上最后一笔,把画笔扔在一次性杯中的水里。他看了看画上少女的双眸不仔细瞧,是瞧不出孤寂来的,又抬眼观察对面的人,偷偷鼓了鼓腮帮子。怎么有种恶作剧的感觉?嘿嘿。
林亦蓝可不知他为何总把油画背对着自己,还以为什么商业机密呢,知趣地把自己的好奇心压下去。
二人吃完饭结账,向海把油画交给服务员暂为保管,拉着林亦蓝继续在桃林里溜达。林亦蓝被向海拉着袖子往前走,很信任的连头也不抬,手上翻着服务员给的游览路线图,视线在大红色占了大部分篇幅的页面上停下。
“原来桃园从昨天开始,连续三天会有相亲的活动。桃园里也承办一些中式婚礼等业务。”
“相亲?”
向海眼珠子转了转,实在没从记忆中扒出这一习俗来。
“嗯……要去看吗?我看看这里面的路线,从这里直走,转三个弯,然后,那片小湖中央的亭子里就是相亲地点了。”
向海对突然兴起的相亲习俗也有些兴趣:“走吧,也没啥事儿,散散心。”
二人按照路线图来到所谓相亲地点。
小湖不是很大,水面上横亘着四个栈道通向湖中心的亭子。人很多,一对对的,年轻男女占了大多数。也有中年和老年人,不知是陪着相亲还是自己相亲,三五成群,坐在亭子里的小桌前聊得不亦乐乎。
林亦蓝和向海二人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般,眼睛都有点应接不暇。
向海拽了拽林亦蓝衣角,手指偷偷指向栈道上一对男女,凑到林亦蓝的耳边轻轻说:“这一对不一定会成,你看那女的,心不在焉,肯定心里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