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特意吩咐了自己的亲随将王懿送往彭城军中,又让自己的心腹,广陵相刘牢之把持了广陵的军务,三军中两军都有了比较妥善的处理,因此谢玄略微放心了一些。
而京口的重兵,虽然人数众多,又是镇守建康核心腹地的,江左最重要的军事屏障,但既然王恭已经与谢琰约定了暂时不动军中的人事,那短时间内也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晋廷众臣包括谢安生前对后兄王恭的评价都是很高的,充分肯定了他的忠诚坚贞,只是性格上有些不善变通,过于刚直的小缺点罢了,并非什么重大的原则性的缺陷,因此不足为虑。
最重要的是,王恭与王国宝势不两立,因此绝不会与司马道子同流合污,又是皇后的亲兄,身份高贵,自然能顶住司马道子等人施加的压力而不为所动,因此这也是时人都十分看好王恭的重要原因。
这边谢家十分淡定,那边司马道子自然是十分郁闷。
原本司马道子的计划是把谢氏的全部势力一口吃下,他贪婪的血盆大口都已经张开,只等着大快朵颐了,谁知道平空跳出来一个王恭,自己又被逼在朝堂上不得不当众答应了皇帝不过问广陵的军事,他满腹的热情就如同被泼了凉水似得,一下子被浇灭了不少。
虽然接收了谢安的卫将军府的部众,但这只是一些虚名,并没有实权,司马道子是和皇帝一起从小与这些把持军政大权的世族藩王封疆大吏们作斗争的,自然明白只有个虚衔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实际上还是那些家族的族长们决定了一切,自己毫无插手的余地。
哪怕是谢安当初主动让出的扬州刺史一职,自己接手到现在也没整理清楚,拿不到多少实际上的军政大权,扬州那是什么地方啊,是建康周边最重要的州郡,物产丰美,人口密集,若能掌握在自己手里,那可是决定性的重要筹码。只是这块富庶的地面上,聚居了江北迁居过来的所有的世家大族,他们都早已在第一时间瓜分画好了势力范围,而这些世家们又互相联姻,互为依仗,自己一个都惹不起。因此这扬州刺史看上去光鲜,却哪里还有自己插手掌管的余地?
想到这些,司马道子就很郁闷,都怪自己的哥哥太过懦弱,导致自己身为皇室却还不如那些世家们有实权。
其实这和谁做皇帝没有关系,关键还是由当时独特的政治制度决定的。
司马道子现在最有力的砝码就是朝堂上的话语权,还有许多重要官职的任命,他都能过问能更改。
然而他推举上来的人都不得众人看重,主要也是因为当时那些身份贵重的世家都不屑与皇族攀交情,愿意上门来讨好司马道子的都是一些出身低微的寒士,比如耗巨资为他造宅子的赵牙和曲意奉承他的茹千秋,都是无家无族,祖上无高官的平民出身,就算再有钱,就算再身居高位,一样没人看得起,也没人愿与之交往。
党朋党朋,若没有朋友,哪来的党羽?
唯一愿意依附司马道子的世家子只有太原王氏的嫡子王国宝,因此太原王氏的这一支都站在了司马道子这一边,包括王国宝的族弟王绪。
说起来王国宝还是当年与谢安齐名的东晋名臣王坦之的亲生儿子,却不顾君臣之义而投效了司马道子,这在时人看来简直是倒行逆施,因此王国宝与王绪的名声也是一落千丈。
因此,司马道子看似是人多势众,又“录尚书事”,权力很大,但晋廷背后这个真正的贵族圈子,他却没有渗透进去,也就是说,他的权势,与当年的谢安不同,他其实并没有被世家们接受。
这样的情景与当年桓温的情形何其相似,当年桓温聚重兵而要求先帝司马昱为自己加九锡的时候,司马昱已是病入膏肓,发了诏命召桓温入朝,打算把帝位禅让给他的,连谢安和王坦之都没办法拦住皇帝下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桓温要回来受禅。
可笑的是,桓温这时候却疑心病发作,以为司马昱是装病骗自己回建康,打算把自己诱入宫内杀死,因此并不敢相信这诏命,不敢入朝。
谯国桓氏当时可是手掌大权,炙手可热的权臣贵族,扬州、荆州、豫州、徐州、江州等各个重要州郡的刺史都被桓氏的族人掌握着,可说是已然富贵滔天了。
在这样的威势下,桓温却连宫廷内部皇帝是不是真的生病了这样的事情都打听不到,这不能不说,以谢安和王坦之为首的世家子们确实有自己的一套,这重重宫阙,就算掌握了再多的权势,有再多的兵将,也打不透打不穿。
现在的司马道子虽然是皇帝的亲弟,却一样面临着这样的问题。
宫中的李太妃虽然疼爱他,却粗鄙不识政事,只能做他的护身符,却在实质上完全帮不到他。
更何况,若司马道子有野心,李太妃也未必会一昧地帮助他,毕竟司马曜也是李太妃的亲生儿子。
此时司马道子已经从最初掌权的兴奋中稍稍清醒了过来,能够看清楚这些隐藏在明面下的政治局势,只是他此时已然站得太高,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已经不能放弃手中的权势,而是更要争取更多的权势,才能稳固自己的势力,才能不被拉下来。
因此他不得不向自己面前的桓玄问计道:“敬道可有什么主意?虽然朝堂上我人多势众,可总觉得并没有真正地掌握全部的权势,王谢两族就对我冷眼相待,还有那皇帝的心腹王雅,陈郡殷氏,颍川庾氏都对我不假辞色,放眼望去,这些世族中还有哪些人能为我所用呢?”
桓玄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装作为难的样子,喃喃自语道:“这些以王谢为首的世家子们确实难弄,当年我父亲也被他们耍得团团转……”
司马道子一想也是啊,还真是同病相怜,自己现在的处境还真有点像当年的桓温,只是自己还没有行篡逆之事罢了,但是这九五之尊的宝座,谁不想坐呢?与其给自己哥哥那个白痴儿子,还不如自己坐,怎么地都比那白痴要好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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