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不必过于忧心,昀儿有功夫傍身,人也还算机灵,到了北兴,会见机行事的。”
“你再机灵,又岂能敌得过那整个北兴的鬼蜮伎俩?”
“敌不敌得过,试试才知道。”
“昀儿……”
“是啊长公主,您就听太后娘娘一句劝吧!皇上平时最疼的就是您了,您要是坚持不肯去,皇上一定不会勉强您的。而且,您就算不为太后娘娘着想,也该想想阳城王世子啊!”
“舒哥哥,我只能对不起他了……”
……
皇兄自两年前登基以来,朝廷一直暗流涌动,执掌兵权的小皇叔身边党羽众多,一直在暗暗谋划夺权,致使国力强大的南月与北兴在连年的交战之中竟然渐渐显露颓势,若南月战败,皇兄必会失去人心,到时候奸佞趁机起事,南月必然大乱!
事关整个南月百姓的安宁,她怎能怯懦地选择逃避?
她心意已决,向母后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之后,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刚走出宫门,迎面撞上来一个人。那个干净温暖的少年,在她的心里,一直如阳光一般的存在,他们才在十里花海拜了天地,可是一转身,她就要离开他,去千里之外的北兴和亲。
她无颜见他,难过地低下头。
他见到她,先是感到惊喜,忽然意识到什么,眼光随即黯淡下去,他就那么静静地注视着她,良久,唇边泛起一抹微笑,那笑容太过苦涩,痛苦从眼角溢出。
“听说北兴皇点名要你和亲,皇上已经答应了?”
“嗯。”她木然地点了点头,始终不敢抬起头来看他。
又是一阵持久的沉默,她难过得几乎控制不住悄然上涌的眼泪。他却忽然笑了,他说,“那就由我亲自带队护送。”
“舒哥哥……”她激动地抬起头,凝结在眼眶中的泪水猝不及防地滴落,像一粒粒晶莹的冰珠,她依然哽咽,难以成声,用力地摇了摇头,声音嘶哑道:“不要……”
她怎能让他亲手把自己送去嫁作他人妻?她已然负了他,不要他再承受这样的痛苦与屈辱!
“北兴相隔千里,路途遥远,不亲自送你,我怎能安心?我说过,会一生一世保护你的。”他只是笑,目光那样的温柔平和,那是一种怎样的心甘情愿?
她的心碎成了片,顷刻间已是泪如泉涌。
出发之前,母后没有去送她,她知道母后有多伤心。她的兄长对她说,“记住,北兴所有的人都是我们的敌人,切不可对敌人动情,否则便是万劫不复。”
她问他,“若我助你霍乱北兴皇室,推动北兴朝廷更迭,我们的军队趁乱攻打北兴,夺回边境十二城,你,能让我回来吗?”
结果,她的皇兄犹豫了。
那一瞬间,她才明白,从皇兄下定决心要拿她和亲换取喘息之机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决定弃了她。
她忽然为自己的奋不顾身感到可悲。她体谅着皇兄的难处,皇兄对她却未曾有过丝毫顾惜之情。
她望着一望无底的红毯心痛无比,原来这一步踏出去,就再无回头之机。
皇兄同意由云庭舒带队护送她离开,大抵,这已经是他对这对苦命鸳鸯最后的仁慈。
谁也没有料到,边境竟然会埋伏大批的刺客,在他们的袭击之下,队伍很快就被打乱,不消片刻,死伤遍地,她的贴身侍女琥珀也死在了他们的刀下。
云庭舒带着她一路奔逃,逃至悬崖边时,她被一支暗箭射中肩膀,她身上穿了金丝软甲,箭没能将她射伤,强大的力量却将她逼落悬崖,云庭舒眼疾手快地去拉她,却也只抓住了她的衣袖。
衣袖一点一点的裂开,而她的右腿又被山崖上的藤蔓缠住,云庭舒拼尽全力也未能将她拉上去。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她望着死死咬住牙关,以致面目几乎扭曲的云庭舒,果断抽出藏在腰间的匕首,划断了自己衣袖。
失重的她迅速往下掉,扯落腿上细细的藤蔓,她仰天望着趴在悬崖边上的云庭舒大声叫喊:“快走!好好地活下去!”
“夏夏——”
凄厉的叫喊声响彻山谷。
她叫孟灵昀,南月长公主。
她出生的那一天,五彩祥云笼罩着整个南月皇宫,她的身上隐隐笼罩着一层月白光辉,钦天监说那是吉兆,预示着社稷安稳、国运昌盛,父皇大喜,之后又见她容貌秀丽,故赐封号:华容。
她的身体飞速坠落悬崖,那一瞬间,云庭舒的笑脸不断地在她脑中飞快闪烁。她跌入了底下水流湍急的河水之中,冰冷刺骨的湖水不断地灌入她的口鼻,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体力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消失。
温暖的房间里,火光轻轻地摇曳。
孟灵昀从梦中惊醒,对上眼前鹅黄色的帷幔。这个颜色令她心惊,她迅疾回头,宽敞整洁的房间中央,一个穿戴整齐的年轻男子正盘腿坐在地上,他身前是一张伏案,身旁放着一个炉子,上面正在煮茶,茶水刚好煮滚了,他提起炉子,小心地倒入身前精致的茶杯之中。
放下茶壶,他将茶杯举到唇边,轻轻一嗅,啜饮一口。
虽只是一个背影,仍可窥见其神态举止,优雅从容。
孟灵昀在片刻的愣怔之后,瞬间反应过来,于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此时放下了茶杯,施施然地起身,然后转过身来。
等看清他的长相,心中立即涌起巨大的震惊,那样一张清朗俊逸的脸,那样一双清冷薄情的眼睛,她心底的愤怒瞬间就被挑起。
太过明显的惊讶让她差一点露出破绽,她迅速反应过来,她不能被他看出自己已经恢复了记忆,她必须继续伪装!脑中混乱无比,可她必须在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极力使自己保持冷静。
他徐徐走近,她依旧还是震惊的眼神,只是这份震惊之中多了一丝迷茫与警惕。
她呆呆地注视着他,像一个蓄势待发的困兽,只等着他靠近之时予以致命的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