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旻唤没有动作,只是突然笑了,缓缓的说出一句毫无厘头的话来,“赤蚀言,以前我觉得这身处东陵的人都可怜,如今看来你才是最可怜的,好歹我知道我想要什么,而你,除了复仇就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赤蚀言“呵”的一声轻笑,眼眶里似是闪过泪光,却亦是一瞬,转身看这万里山河,东陵城大好的繁华似锦,故意挺直腰杆,身影却仍旧尤带凄凉孤寂,青丝散乱下掩盖着哀伤的眼眸,五指于城墙蜷缩着攥紧。
本该是无心之人,母妃死后再无动心,赤旻唤的一番话倒是莫名令他有些慌乱,一种直入人心的慌乱,就像是错觉,他还是当初那个怕黑的小皇子,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突然被人撕破一道缝隙,避无可避。
什么时候,他也会感到害怕,感到慌乱。
赤蚀言吁出一口气,缓缓闭眼,沉吟不语,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敲在城墙冰冷的石壁,仿若敲在众人的心弦上,所有将士屏息以待,等待着眼前这个新帝对赤旻唤的处置,他终于抿着唇,纠结片刻,迟疑不定的说:“……去东陵城外的十里桃林。”
他觉得没有错,所谓的慌乱和害怕不过是错觉,替母复仇是应该的,只有杀害母妃的这些人,这些人消失于人世,他所有的心结才会放下,除了复仇就不知如何活?怎么会呢。
……
十里桃花簌簌盛开,粉白的花瓣散落一地云烟,枝桠轻垂坠着凄清的桃花,亭台青烟缭绕着紫茶壶升起,远处高山轮廓掠过展翅欲飞的林鸟,夕阳残霞满带红光万丈,云烟浮沉。
东陵将士铁甲森寒,凄冷肃穆,执一柄长枪如同密不透风的人墙,将一方桃林环环包围,惊鸟乱入云雾,赤蚀言端坐于棋盘案桌,端起一杯清茶,轻轻吹开杯盏中的墨绿茶叶。
另有土坡上,有将士搭箭矢跨坐树梢,身形矫健,如同狸猫一般轻巧,眯眼正对着下方的赤旻唤,而那肩膀处渗出鲜血的赤旻唤很是狼狈的倚靠在桃树下,玄衣落尽桃花簌簌。
东陵盛开的则是十里桃林,四方诸国皆惊叹的十里桃花,气候奇特,无论春夏秋冬盛开如春,赤蚀言曾经来此遇到过个绿衣藤萝的姑娘,却将她拱手送人,来此就是来做个结束。
他有些可笑至极的在想,这世间无论什么都是可以忘记的,只要赤旻唤死了,鹿辛禾初时疼些,后来大概也就不疼了,到那时应该就会心甘情愿的留在他的身边。
“赤蚀言,你何必这般折辱我?”赤旻唤捂着渗出鲜血来的肩膀,容颜惨白,站立于桃花簌簌下,有些痛苦的将视线落在陈妗苏的身上,额头冒出冷汗,“只有怕死的人才会跑,你敢带我来此,不过是想要我的命罢了,既是如此,就该料到我不怕死。”
赤蚀言背对着赤旻唤,没有作声,含笑着抿下清茶,若有所思的凝视着杯盏里浮起的白沫,将其墨绿茶叶给吹开,见其茶叶在浅绿色的茶水里漂浮不定,方淡淡下令:“箭矢,射。”
树梢上的将士搭箭,五指拉弦,股着冷风箭弦被拉成满月弦,赤旻唤瞳孔放大,捂着肩膀处伤口的五指轻颤,然而他却并未退后,亦没有落荒而逃,痛苦不堪的望着陈妗苏。
赤蚀言不是表面那般温尔儒雅的青衫公子,是一匹蛰伏于黑暗深处的毒蛇,等待时机,给予敌人一击致命。
他太恨了,恨到要在陈妗苏不记得自己儿子的情况下,要她眼睁睁看着赤旻唤惨死于箭矢下,那样,即使是想起来了,也能使得陈妗苏有所感触,又或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