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抬起眼来,看见的是陨泽温柔似沉溺的眼波在流转,带着几分流光,或是鬼魅,幽深如漩涡,他的眼尾微红,宛如山野林间新摘的带露浆果,凝聚着凄艳的茶红,花夭离怔了怔,眼神迷离,神情呈现醉了酒的微醺,摆了摆头,错过他的眼神,只觉得眼前一片混沌,身形微晃。
“不记得了。”
衣角银铃清脆作响,微烁起潋滟碎光,花夭离不停颤抖着摆手,急促的喘气,心跳如鼓,脑海里崩断了一根弦花,拧作麻花,泛着无边无际的痛苦,脸色惨白如雪。
“不记得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并非胡诌乱说,而是她小时候犯了大错,被她那所谓的阿爹用粗绳绑着吊在族人面前挨了一顿鞭打,虽然没死成,可身子骨本就弱,淋了雨发了一次高烧,脑袋烧糊涂了,加之没有药师医治,自此记忆就断了,很多事都不大记得了。
说是什么小时候的朋友,她是真的觉得没有,若是真的有所谓的朋友,那么多年为何没有出现在她的眼前?再者说,她是璇玑族人们眼中的灾星异类,那些跟她同龄的少年少女心比天高,怎可低了自己的身价,跟她这所谓的“妖女”一处厮混?
“我没有什么朋友。”
抬眼对上白衣少年郎清冷的眼神,花夭离暗咬下唇,觉得头疼稍许好了一些,方倒吸了一口气,目光坚定,如一团肆意燃烧的烈火,很亮,灼伤了他的眼,咬字清楚道:“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从来没有别人,也没有什么朋友。”
一直都是一个人,从来没有别人,也没有什么朋友。
“你好像……受了很多苦。”
陨泽似乎是被哽了一下,偏开头露出白皙光滑的轮廓线,抿了抿唇,话珠顿住,继而深深的看向花夭离,目光复杂,“不管你现在如何去想,但是你要相信,这个世间总是会有一个人是为你而来的。”
“为我而来?”
花夭离“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眼神亮亮的,如同夜间凄冷的寒星,孤煞难眠,笑容带着几分难言的苦涩,捧腹大笑,笑得前俯后仰,就连泪花都要笑出来了,大大咧咧的拍了拍陨泽的肩膀,敛了笑意,揉了揉眼角泛出来的泪花,凝于白皙的指尖弹开。
“你恐怕不知道吧,我的亲人一直想要我死,世人皆说血浓于水,可我亲人都巴不得我早点死,我和别人非亲非故,你说会有一个人会为我而来?不管如何,我反正是不信的。”
“不,会有的。”
陨泽难得固执己见,只是淡然摇头,三千青丝散乱开来,柔顺的滑落在肩侧衣物,嘴角噙着一抹笑容,不听花夭离那些似嘲非嘲的话语,负琴而修长身形而立,白皙若远山的眉目间凝聚着一抹朱砂,艳色如鲤尾,世上似有负琴的白衣少年郎,惊艳绝伦。
“会有的。”他这样说,又重复了一遍。
……
长安城风流夜,多少文客浪子脱帽醉青楼,环佩相扣,朱钗横鬓乱,襦裙捻花扇,素手调暖炉香,明眸皓齿顾笑倾城,盛世长安揽尽春光绯色,负琴白衣胜雪少年郎,眉心间凝聚着世间最艳的一抹朱砂,如一尾红鲤,惊艳绝伦,冷雾倾寒。
即便无所去处,长安城亦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可她到底也无路可去,结局已经够坏的了,能有一个人在这世间跟她一样是孤单的,两个孤单的人在一起,相怜相惜,就像是陨泽所说的那样,彼此依靠着对方存活,想必也就不孤单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