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破冰(五)将计就计三(第七节)
高公公道:“侯爷的意思是,虽说王法自有公允。但页家这头,还是要惩戒。毕竟犯宫车,表面看是沈修平犯法,实则页家短着理。如今这京城头街都传遍了,六部街上随便捡十个人,能有六个人在说页家的闺女善妒又不贤惠。页家母子太霸道。仗势欺人。”
“有这种事!”李太后蹙眉。
“是呢!侯爷也说够快的!但这种说不清楚的是非,民心就是对错。咱们顺时而动总是不错!”
“谢家一出事,哀家就下懿旨请了他们母子回京,又让一个瘸子进宫面圣,这都是恩情。天下人都看着。该惩戒自然要惩戒,方显公正。”李太后说着,又问:“惊马的事儿你查了吗,翊坤宫的手笔?”
“马已经死了。车上赶马的校尉有俩。嘿嘿,您别怪奴才多嘴,太后,奴才瞧着啊,这事儿简单着,没什么不好明白的!”
“连你都这么说,那就是了!”李太后点头,略显鄙夷的淡淡一笑。
高公公继续道:“侯爷说,事态会发展到哪一步,咱们只管看着,到有利的时候,出不出手的,尚可从容来定。不着急!”
“鸡毛蒜皮的事儿,哀家也懒得理会!沈存知呢?昨儿不是说他中毒了吗?下毒的人,沈家那头有查出来了吗?”
“抓了俩小厨房的婆子。”
“行了,乱七八糟的!刑部有线索了吗?”问的是李炳顺的死。“这两天查的怎么样?”
高公公想着武清侯的嘱咐,心里发虚,下意识偷偷瞄了一眼,又立刻转开,摇头道:“还没有呢!还是没查出什么不对的地方,侯爷说,……说……”
“别吞吞吐吐的,说什么?”
“说,……”高公公身子爬在地上,脑门见了汗,其实武清侯的意思是,必要借此机会让页问虚尝尝厉害!要他想法子让太后恼了孙斩香。这事儿也不是没门儿,但时机不好找啊!
“说,说,说昨儿刑部侍郎卢锡安提了,意思是先入土为安!”
李太后啪的拍了下床板,“查不出来就推诿……一帮酒囊饭袋!”李太后气的抖手,高公公一见太后动怒就头皮发麻,赶紧跪爬几步过去,摇着李太后的衣摆,劝道:“您别生气,身体要紧!身体要紧!!”
李太后一提这事儿就心痛,亲哥哥为了她净身入宫,堂堂国舅,一辈子没儿没女,到老还要死的不明不白!她有什么脸下去见爹妈!
李太后喘了半天气儿,才勉强能缓了缓,不满的道:“告诉侯爷,这事儿一定有蹊跷!有人在一步步算计我们!叫他别整天盯着谢家那点儿损失疼掉牙了!五年前,哀家就叫他收手,和谢家划清界限!谁料他跟哀家来个阳奉阴违!到了现在,施厚德小都命不保了,苏舜才夹着尾巴做人勉强而已!他再临时抱佛脚,还来得及吗!告诉他,这局哀家若赢不了,他这国舅也就做到头了!再这样浑浑噩噩,不知道轻重,整天只盯着那点蝇头小利,就先给自己准备好棺材!”
“是,是,奴才知道了。这就去!”
李太后发了怒,李炳顺的案子刑部想结案是不行了。事情传到皇帝耳朵里,他挥了挥手,什么也没说,意思就是,那就继续查。这事儿,他能理解他娘。老太太一天不松口,他也就得陪着!
旨意一出来,守在御书房门口的刑部侍郎卢锡安下意识伸手沾了下脑门上不存在的汗,对着传旨的曹公公露出个不太好看的笑,转身走了。
李太后见过高公公后犯了心事,肝阳上亢就怕这个,李太后一个病人,立刻就开始精神不济,头晕目眩间,只觉得天地转着圈儿就冲她压下来了!难受的闭了眼,倒头就休息了。
吃了药胃口不好,又是吐又是拉,还中午吃的半碗粥翻了个底朝天儿。
来的太医是周康和邱正刚,和忐忑不安的等着召见的孙斩香对了对方子,孙氏觉得太后这又拉又吐的不太好,心下有些犹豫,就问邱正刚:“老生觉得太后这又拉又吐有些蹊跷。要不要查查饮食?”
邱正刚垂头想了想,“现在还看不出来。太后娘娘脾虚的很重,这几天天儿冷的厉害,或者合气而生,着了凉也是有的。毕竟是药三分毒,吃了这几天汤药,太后肠胃精贵,怕是受不了。”
俩人又商量周康,周康想了想,看看孙氏,“只要不是老病复发或加重,也就不该有大碍!我的意思,再等等看!”
孙氏有些心神不宁,见连周康都这么说,也就只怪是自己心有不静罢了。
一拖就到了半下午。期间太后没再有胃肠不适,周康和邱正刚便回去了。
申时二刻了,里头才有了传唤。孙氏一进内室,靠在迎枕上闭目的李太后就道:“如何?当初哀家就说,贱聘贱逆,以后页茜得不到尊重!嫁女儿要的聘礼高媒,那为的是尊重!完璧之身,桃夭之归,宜室宜家。十里红妆,那是女儿家以后的地位!你不听。现在如何?”
虽然有蘩卿的话在先,但直到进门之前,孙氏还在顾自的认为,比起个小丫头片子,总是自己更了解李太后。李太后是个聪明人,平生最讨厌别人在她眼皮子底下使心机,特别是在她羽翼下的“自己人”。
想要她出面,既成全页茜和离,也保得沈修平无事,最高效的办法就是实实在在直接相求。
然而,孙氏万也没想到,一上来的场景,果然就都照着蘩卿的话走,简直跟画本子一样。
——情是情理是理。时易事变。难道,那丫头说的果然都对?李太后果然想要弃页家了?能吗?不能吗?
“您怎么还亲自过问这事儿……奴婢悔不听太后当初之言,奴婢后悔呀!”孙氏此刻满心都是惶邃和茫然,一来想先缓一缓,二来也是心有不安,“老奴瞧着您面色不太好,要不,让老奴先给您把把脉?”
李太后淡淡嗯了一声,伸出了右臂。
孙氏一边左右扶脉,一边才有功夫顺着心中的思绪,
其实,十三年前的事儿,她不是不怀疑李太后,也不是对她没有抱怨和不满。乃至于从得知皇帝中毒,不,或者就是从九月的杨家寿宴开始,到入京后的这近三个月的时间,所有的变幻参差上场。不好的预感,她也不是一丝没有。
也许是因为真的老了,也许是因为这些年远离李家的逍遥日子过的惯了,她总无法从事实上想象这种割裂。
李太后的太多秘密她都知道,她们不是一朝一夕的情分,这种撕扯对李彩风来说才是拉筋断骨。灭口,这种事儿会落到页家头上吗?会落到她孙斩香头上吗?
页家和孙家,与李家同根而长,并不是一杯鸩酒就能连根除掉的!难道,李太后,她,能吗?敢吗?
这种怀疑算是侥幸心态还是筑篱自固、自欺欺人呢?她不知道,这之前,她从没认真考虑过。更没有严肃地设想过,和同一个炕头长大的小妹妹翻脸,将会以哪种形式。
人老恋旧,孙斩香是真的没底了。
把过脉,磕头伏地,“脉滞涩,情绪波动所致。您尚在病中,当平和保养为宜。”
“哼!得了!都来气哀家,哀家哪里平和的了啊!那沈修平哀家早告诉过你,一脸桃花相!有的庶子庶女缘!你可心疼你的好女婿了,如今怎样?应验了吗?起来吧!当哀家害你!”
孙氏颤巍巍起身,恭肃一边,嘴里恨恨的啐自己儿子,“都是页老三那脑子缺根弦的王八蛋!他这是想害了他妹妹的名声啊!意气用事,还不听老生的话!三十年了就没一点长进!”
李太后哼哼一声打断了孙斩香的话,“要哀家说!还是斩香你糊涂!比起页茜的幸福,名声有个什么用?依哀家看,和离这事儿,老三做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