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破冰(六)第二节
蘩卿心里很清楚,当年启祥宫夜变,绝对不可能没有太后的份儿!皇帝对此十分清楚,并且,他自己也是当夜的推手之一。他们母子唯一疑惑不解的,是那个“鬼”!
高成曾怀疑那是甄贵妃的作为,蘩卿现在看,反倒觉得,高成那么说,若非另有他意,则必是被误导了!至于误导他的是谁,是什么事,都是未知数。
甚至于,太后为何要参与启祥宫夜变,都可以暂时避过不提。
只说,既然当年的启祥宫夜变,处处有太后的影子。那么,毫无疑问,那夜的主角——慧妃身边一定有太后的人。这是可以肯定的第一点。
而蘩卿认为,替太后干这个脏活的,毫无疑问就是高成!
高成这人,手腕很高。这么多年,他能深得城府极深的李太后的信任就是明证。
若太后早发觉他有异样,不可能养虎为患这么多年。也不可能在高成出事后,才大肆整顿慈宁宫内侍。
所以,直到发现严姑姑和铁姑姑以及夏嬷嬷,太后才最终确定了高成的全部罪状。这是可以肯定的第二点。
也就是说,就在她与外婆进宫前后不久,高成才引起了太后的怀疑。
那天,在抓捕之前,高成毫无防备。他始终没有察觉出太后的异样。
而当天的抓捕行动应该是:皇帝授意骆思恭,苏舜才作为太后和李炳顺的代表,参与了该行动。
那么,致使高成在太后面前暴露的,会是什么事儿呢?
根据利益投向来分析,高成的赌博集团,背后一定有个利益网。这个网络应该错综复杂,耳聪目明的李太后,不可能没有耳闻。所以,单单凭借这一点,高成是不会坏事儿的。
真正让事情复杂起来的,是他这些年,都在明里暗里的核实二皇子身份这件事!他心心念念想着刘惠,一定做了不少事。这不可能不引起有心人的怀疑。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宫中这个小人当道,利益至上的地方,发现此事后,想拿此事做文章,会拿此事做文章的,应该大有人在。
而高成,绝不能个个都防备到!
故而,首先起念除掉他的,应该是甄贵妃!
——立储之争既然已经抬上桌面,甄贵妃想要扶植的,自然是自己亲生的儿子。二皇子年长居前,本来就是她碍眼的心结:咽之欲呕,吐之不敢!三年下毒,用的还是慢性毒药,可见她小心翼翼,唯恐惹恼皇帝!
而正是这个时候,她知道了这件事:明里效忠他的高成,暗地里十分关注二皇子,可能还在一直阻碍她除掉二皇子!
这时候,她会怎么想?怎么做?
怀疑高成投靠她的真心是必然的!然而,打狗还要看主人,万一高成是太后反间在她身边的人呢?既想除掉高成,又怕不小心得罪了太后的甄贵妃,于是就想出了一个名头——高成操纵赌博。
甄贵妃这样利欲熏心,又随心所欲的人,必然不可能知道此事关系重大,更不肯能知道,她做的这个事儿,可以瞬间星火燎原!
或者,她还以为,一个奴才,换了更好,更能通达财路!
——深宫大内,甄家在里面的关系网和利益网错综复杂,这个靠着赌博起家的集团,有甄家的参股,才是正常的情况。或者,高成就是以此为诱饵,和甄家互通表里!
所以,未伤敌人,先自损八百,这样亏本的买卖,甄承宪当然要好好谋划。
——这恐怕就是谢家的事儿在朝堂上几起几平的原因。因为大家都知道,起因不过是甄贵妃想着太子之位,想着皇后之位。
洞若观火的皇帝原本是不屑于理会这个事儿的。
但巧不巧?偏偏这个时候,于甄家来说,那真是瞌睡的时候有人送枕头——
谢嘉树居然给皇帝的御供缂丝画下毒!
而杨承礼,这个时候向他抛出了银矿这个大诱饵。
银矿的事,皇帝究竟是否知道,未尝可知。但十有八九,这才是皇帝动心收拾谢家的诱因!
只是,正如鸡和蛋究竟哪一个先生的无解难题一样,究竟是甄贵妃——不,应该是甄家那个厉害的谋士,先出了怂恿皇帝动谢家的主意呢,还是皇帝自己早有排除异己、手拢权力的想法呢?
亦或者,就是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呢?
谁能说得清?!
甄家这个谋士,总能令蘩卿一想到就觉得血液沸腾,激动不已。这个人,是纵横捭阖的高手啊!他是谁呢?他是谁呢?他究竟是什么人呢?他想得到什么?这样的人,助纣为虐,实在太可惜了啊!
见蘩卿清淡的脸上慢慢浮起了两朵嫣红,双目闪闪的升腾上冷冰瓦亮的光,沉思之中,贝齿一咬下唇,活脱脱一副猎手看到猎物,欲抓住生吃活剥而后快的样子。骆思恭吓了一跳,虽然知道这孩子爱胡思乱想,但这样走神入魔的样子真正第一次见,他不由担心起来,腾地站起身,伸手就推:“哎哎哎!饿了?想什么呢,回魂回魂!傻孩子?哎哎哎?”
皇帝先是张口结舌,这会儿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指着懵懂傻呆呆转头看他们的蘩卿,愈发笑的毫无形象,“哎呀,口水都流出来了?告诉朕,你想什么呢方才?不会真的在想好吃的吧?”
蘩卿还有些怔忡,懵懵的道,“回皇上,奴婢在想,在想,缇帅那晚那次收网行动,仿佛是十足失败了呢?”转抬头望着骆思恭,长睫毛忽闪两下,“缇帅,您身边有人别人的楔子吧?泄密了呢,您,您要当心啊……”
“嗨!……”恩将仇报啊!骆思恭张口结舌,不是他叫她,她不定得出多大丑呢!这姑娘怎么……!
再说,看破不说破,她究竟懂不懂?怎么一时明白一时糊涂的呢?
还是,皇上才给递了梯子,她就敢顺着上去,踩在自己的肩膀上?哎呦妈呀,好容易才瞒得过皇帝的,好不好!就这么一句话,她轻而易举就说破了?
哎呀,小兔崽子!欠调教!欠调教!这个仇可怎么报!心里恨着,赶紧跪倒,“这,皇上……您别信她……她这是陷害……”
皇上眼神闪烁,认真打量了骆思恭一会儿后,突然哈哈大笑,“骆卿啊骆卿!这么多年,朕身边这么多宫人太监,连李鸿英都奈何不了你!现在总算有了个人能治你了!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这就叫一物降一物!哈哈,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受鱼者必有下人之色!故而他们都忌惮你,”皇帝指指已经跪倒在地的蘩卿,“可这孩子她什么都不懂,无惧!无欲无惧!无惧则刚!哎呦,哎呦,太好了!妙哉!妙哉!朕可捡到宝了!看来,你以后可得小心喽!”
皇帝这话说的,调侃中有玄机,骆思恭听得肝颤,还不敢请罪,只能呵呵干笑,老脸好歹是红了红,“微臣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微臣不敢懈怠!不敢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