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第一女官四破茧成蝶
第一节装殓上
既然有停灵四十九天的诏谕,孙氏大殡迎丧就要在过了七七后才会举行。
初四日算刚成服,开丧送讣。三日后初六大殓,棺椁到功德寺停灵。
功德寺的法事自然有那里的僧人做,道场并打醮事都一并。已经由存知洽商安排妥当。页家这头的僧道佛事法场,也并另请了隆善寺的和尚和神乐观的道士。
本来呢,都有一定之规,只要井然有序的按部就班则可。谁想,应变说来就来。
蘩卿升职后,页家圣眷已浓,前脚赐封的圣旨下,后脚,宫里立刻就派了“浴尸”太监和主持丧仪的“山人”太监来。虽不是奉的谁的法旨凤命,但只司礼监三个字,已经够得上是一顶难拒的大帽子。
页问虚立刻派了人去询问秋铣,得到的回答是:“盖太后娘娘随口问了一句。方已经请了圣上,上闻甚慰。口谕:司礼监办事甚周!赐孙嬷嬷一应丧仪,由司礼监派员督理。”
此话一传入蘩卿耳朵,她正边喝茶,边看着杨恒修好,复送来的那个紫金葫芦。
回事的丫头是个十一二岁的娃娃脸少女,长着一张瓷娃娃一样腻白可爱的脸儿,一说话两个酒窝就闪,十分讨喜。书中暗表,这姑娘叫翠环,就是骆思恭派进来的那个“接头传信儿”的人。
翠环说话脆声爽利,刚一句话完,蘩卿口中的一口水就喷了。她被逗得忍俊不禁,不敢笑,垂着头偷眼儿瞄着蘩卿发呆。
蘩卿最里问着翠环话,心里暗暗一声长叹。口不说心的话是:“我的好舅舅哎!怎么能这么办事儿,瘟神来了,好言好语,多给银子,打发了便是。问什么问呢!这回可好!装裹衣服虽然是穿过的,还得再穿一回。”
而且,这可都不是最重要的!她虽然从上午接到停灵四十九天的圣旨时便已经有所考虑,此刻心下还是禁不住的提溜再提溜——
不怕阴谋,但怕阳谋!只能说,好阴狠的武清侯啊!
想着,扫了这丫头一眼,“叫什么?”
“翠环。”
“几岁了?”
“十一。”
“在哪儿当值?”
“前院。”
“嗯,”蘩卿有点压不住的心事重重,简单问几句,遂吩咐道:“你去前头找到我哥,悄悄告诉他,我有点头疼,让她去柜上拿点药给我。”
这么奇怪的差事,翠环连问都没有,应着,高高兴兴走了。
蘩卿在想的是:
宫里来了浴尸的,那小殓仪式非但要重新办。本来悄不言声想过的事儿,自然是不行了!非但要隆而重之,还得分外仔细。
别的不怕,装殓保存尸体不**,要用到许多冰,草灰、木炭、黑黍,还有烈酒和——铅汞。
自然都要重新准备,一样一般的摆在众人面前。前几样生物都简单,只铅汞这一样儿,可麻烦的多哇!
拿的出来,扎眼。拿不出来,更扎眼!
浸泡尸体所费水银,实在太多。在谢家败事后的现在,神乐观的道士经营铅丹之事,连他们都缺此物。礼部都没办法定缺止损。
页家能拿出此物,是,不算新鲜。能维持十天半月的,也正常。毕竟,那十车矿石不是放回来了吗?
但是,现在是要再维持足足四十天的尸体不**。也就是说,要在名义上的小殓之后,再脱了尸体的衣服,全汞浸泡!
——水银是要挥发的,且毒性很强,这样大的分量,不死人是不可能的。
——而且,这浸泡一个人的分量,逐日添加。至少二十份,这可够神乐观做五年丹药的啦!这是什么概念?就是说,谢家一个出汞矿石的大矿,全年十二个月制造的水银,都要被页家弄来。银子是一码事,好吧,谢家不出事前,也许还不扎眼,没什么。但现在,普天之下,怕也就只有宫里能做到此事了。难得之物靡费如此,区区太医之家,这是作死之途!
那么,就不用它,用冰?
别逗了,虽说大冬天的滴水成冰,但要再保鲜四十天,至少要整整一面墙那么大一块见方。
冰乃贵重之物,恐怕只有像严嵩那样的奢官方能备个冰窖以备用。他们方从南下来京不久,哪里置办了这东西?且这北方大冬天的,怕也只有宫里才能搞到那么多。
如今他们家办事已经惊动了司礼监,再特别批示个皇家储备,活动用一下太仆寺等机构,搞笑了,不是更扎眼!
他页家用三亩地画个脸——大明的天地盛不下了啊!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所以,真别怪她敏感多疑:这八成八,是早下好的圈套。从外婆一死,钦天监送来腊月初六的吉日,到今日才下的停灵圣旨,都是圈套。
这是武清侯在逼迫舅舅交出所谓“炼金术”的“秘方”!
哎!
没办法啊,好在成服既晚,破孝和奠赙的日子便合能尽量缩短。这是其一。
其二,就算到时候尸体臭了烂了,也是在他老朱家的功德寺!皇帝那么由着,到底脸上不好看。
为今之计,也就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只是,要可怜了她的外婆哇!生时多艰,死后还要被算计到臭烂不可闻的地步!
真真是,何以这命运,它偏偏多舛至此!
蘩卿长坐不语,许久才得想通透了,喟叹出声。
武清侯这一招报复压下来,别说蘩卿这个当事者又惊又恨,连闻此讯的王璜也好生着了回义愤。
彼时,王璜从户部公干毕,方上得马车,要准备回府。冷笑一声,“这动作之快,竟未逾一日。”挑帘望着锣鼓喧天的页家方向,自言自语的又道:“都说滚滚红尘一戏场,何不归去。呵呵,”叹顿,又低低笑,“孙斩香倒是归去了,哎,可惜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死不瞑目啊!”想起的作用未曾达到,这是白死了啊!转吩咐心腹去联络钱串子,打听宫中的消息,不提。
此时,天已经蒙蒙,干冷的一天,阳光照得仿佛不是隆冬而是仲夏。以至于到了傍晚,还是光鲜鲜的那么夺目,红彤彤的一轮柿子橙黄,擦着西天的边儿,一缕一缕往下挪,捱的只剩下一缕,依旧照得彩云如霁,绚烂若虹睨。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芍药坐在蘩卿的对面积做针线,看看她好半天一动不动的呆望着西边儿的天儿,似乎心中五味杂陈,不禁疑心。说了这么一句,见她恍似没有听到,便悄悄起了身,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