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第一女官四破茧成蝶
第二节三激李太后上
蘩卿赶到浴尸房的时候,那个太监已经死了。年轻的尸体放在一张长凳上,头身上扎着三五根银针,红贴里翻出来,衬着虽发了灰黑,却依旧不掩俊俏的脸,十分刺目。
蘩卿愣住在当场,这,怎么是这张脸呢?这,怎么会是张僧监的那个徒弟呢?
——还记得里草场抓蛇的当晚,发生了很多事。李锲和裴据双双落马;李怀玖暴露,偷偷藏匿了起来;皇帝召见舅舅,高远亲自来接她……那是外婆活在世上的最后一天……她被原慈宁宫管事太监高远喂了不明药物,带到了慈宁宫的后罩房……在那里,甄国泰出现了,她只好自己毒昏自己。
而第二日一早,她怎么就莫名其妙的,从张僧监的床上醒了过来!那是她至今耿耿于怀的一个未知——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有个小太监正和张僧监说话。她因为记挂着外婆,本来没大注意那人的。后来,却在下台阶时差点摔倒,张僧监扶了她一把,那个小监就在她眼角边晃,她才记住了那张俊俏的脸……那张虽不如他师父倾城绝色,冠盖无双,却也是满满都是雌雄莫辨的高看的脸!
他为什么在这里!
惊讶只维持了极短暂的时间。
这僧监有头发,所以,她决定还是先不说出来的好,免得徒增舅舅的恐慌。因为,他看起来,似乎,已经很紧张了——页问虚的轮椅停在小僧监的身边,背对着门看不到表情,只能从略低垂头颈那僵硬的弧度,和一侧下垂窝成拳的手,依稀窥的他煎熬焦灼的内心。
页问虚身侧,站着空挣了一副高个子的臧棣,他手中的银针盒子打开着,手还保持着递针的姿势,回头看到进门的蘩卿时才垂下,“师,师妹……”满脸张皇无措,见蘩卿满面镇定,目底都是明白了当的澄清,“怎么办”三个字才没有问出口。
罗成和常昆都脸色凝重,罗成道:“水银这种东西就算入食也通常不会引起这么重的情况。”
常昆附和道:“是啊,通常那些服食丹铅的,慢性累加,三年五载,停止了也就没事了。顶多就是半夜多上几趟茅房。这立时毙命的,可好蹊跷啊。”
存知瞧着蘩卿挑挑眉,微微点点头。蘩卿就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的确如他们所料,这个太监是跟着苏舜才来宣旨的。
那么,他是张僧监的人——是太后的意思,还是皇帝的?是武清侯安排的人吗?
蘩卿有点不能确定了。只能尽量显得镇定些。暗暗告诉自己:不管是谁的人,都必须是李家派来的,至少,必须让别人都这么认为!
李太后显然还在犹豫要不要出手对付甄家,她不想和儿子翻脸。
可是,时不我待,就让自己给她个足够的理由吧!善恶各归本位,她愿意为此付出代价!她也会让页家为此付出代价。但前提必须是,愁怨各了,该死的一定要死!
想着初衷,才能坚定不动摇。她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她的慌张。深吸口气,附耳页问虚低低说了方才吩咐下去的安排。页问虚脖颈朝她转了转,没说话。
王琅后脚跟着进来了,脸色十分难看的径自到了尸体旁翻覆看,他似乎也发现了这人的身份,有一刻眸子幽飖不见底。好一会儿,他才镇定下来,略显随意的道:“五品的大公公啊,在页家不明不白的死于非命。这可不是小事。哪个宫的?”
页问虚正要说话,蘩卿抢先道:“查不到啊。总是今儿来了两拨,前面的是传旨的苏公公。想来,不能是他带的人。”
王琅微顿,旋即笑道:“那是那是,慈宁宫的人惯是有规矩的。又跟页家交好,留下来也绝不会偷偷摸摸,怎么可能暗中藏着?”心里却已经认定事实。暗笑:你们页家和李家的关系如何,别人不知道,不代表他王琅也不知道。窃喜着此事绝对靠不到他们王家的头上,计上心头,就显出了慷慨之色,随便又问了两句死因,脸儿朝着翊坤宫那个方向冷笑,冷道:“哼!真是欺人太甚!”
页问虚眼角觑着蘩卿,微微蹙眉,略笑着苦叹不语。
王琅道:“页太医,既然是宫里的人,怎么不先叫了宫里的人来验明正身呢!偷偷摸摸混进来的,可不知道要干个什么!这又是当街闹事,又是下毒的,不弄清楚,可不知道天下人要怎么想!圣上亲赐的丧事,不能留个晦气的名声,白叫人利用!”
既然和他们不谋而合,那么,存知躬身道:“回国舅,方才正是再说此事。已经禀了外宫,想总得等明天才能宫里来人。”
王琅道:“哎呀!做个什么事!来来来,拿我的令牌去,”说着,已经解下了刻着锦衣卫千户字样的腰牌,和夜间出入外宫的赍铜牌。
“我今日不当值,没有正入宫门的腰牌,但南门那处总有人往内阙报事,见了我的牌子,司礼监守值的总能接到信儿!”
“这……”页问虚哎呀着面带感激的谢过,才犹豫着,道:“国舅的心意下官领了。这人是熏了重度水银而死的,不在浴尸太监之数,想来,……”
方说到这儿,罗成突地指着院子道:“兵马司的人?”众人闻言瞧去,就见院门口急急跑进来一个兵马司校尉,王琅认出是跟着瞿良的人,立刻揣测会不会是甄家的人,不妙的感觉袭上心头,脸色就唰的拉长了。
果然那人匆匆急来,面带愁苦的不可思议之相,道:“国舅,页太医,沈姑姑,这,那个太监,他怎么突地抽起风了?你们要不去瞧瞧?”
“这叫什么话!”王琅气的牙齿咯咯作响,一脚就将此人踹了个仰倒,“哎呀呀!干什么吃的!”旋即风一般飞往方才的院子,中心暗骂自己,“不直接走,多这一脚作甚!”又暗暗庆幸,“的亏没有带走,否则,这要死在自己的地方,可不是满盘皆输了吗?”
不提他,页家众人自然也各有各急,各有各思,页问虚留了阿贵带人守着方死的慈宁宫太监,先来看这边这个带活气儿的。
那人方才起红疹,抽搐着嘴歪眼斜,上吐下不禁,模样十分可怖。页问虚呼着校尉们将人绑了,抽着冷气检查脉搏并检验秽物,得出的结论令大多数人大吃一惊——水银!
王琅跌足而叹,“又是水银!哎呀!”气冲脑门,指着翊坤宫的方向大骂“可耻!”
其他人顾不上立住脚灭他的火,页问虚忙忙的写方子命人煎药,蘩卿取了银针刺穴放毒。存知和臧棣赶紧出去,找了门口守着的页家下人询问情况。罗成和常昆就被罗崇文拉着在这屋子里检查有无异常。
别说罗崇文脑门都是青色的,连瞿良都腿肚子转筋,赶紧暗暗叫人给甄家送信去。
甄国泰今儿晚上没出城,听到这消息十分诧异,他是打算灭口着,但可没想着是这种死法啊,不能死在王琅的手下,至少也要咬他一口肉下来啊!这么一来不是白忙活了吗?还白白搭上了三皇子的名声,岂非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