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第一女官四破茧成蝶
第四节出位僭宠险陂倾七
清冷的冬夜，寒风漫卷，星月无光。
除了兵马司监狱门前透出来的那一点昏光，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似乎天地夹着一个无穷尽的深洞黑渊，只有这一处光明。
光圈里是骆思恭和王琅在面对面说话。
骆思恭道：“皇上的意思，并不相信皇后和贵妃会不惜下毒陷害对方。但这件事肯定是要搞清楚的。甄贵妃跑去哭诉老妪这件事，皇上虽然震怒，但依下臣之见，皇上之所以如此生气，还是因为曹德胜的事尚未查实。”
王琅重重冷哼道：“哼！皇上偏宠甄氏，中心根本不信曹德胜会下毒。我看，他还是在怀疑皇后，怀疑我们故意做了局圈甄氏入套。”
骆思恭道：“关键还是在恭妃身上。她中毒，局势难免被动。”
王琅咒了一句狠的，是在骂大皇子。骆思恭听到了，只做没听到，劝道：“依下臣看，这老妪这么一出，甄家大闹起来，倒不一定是坏事。身正不怕影子斜，就查个水落石出，真相自然大白。而且，”看了王琅一眼，略有深意道：“君心难测。皇帝的心思，国舅其实大可不必揣测。故而，如此忧心原无必要的。”
罗崇文在台阶下守着，面朝后门，远远看到一辆马车过来，忙回头道：“国舅，大人，他们来了！”抬手向车辕上的罗成勾了勾。
骆思恭侧回上半身看。
王琅只略斜了一个眼角，狼目阴鹜，鹰鼻勾起，唇抿成一线。在昏黄的光照下，面色显得有些阴恻狰狞。
“吁——”罗成面无表情的将车在光边儿停下，边不动声色的暗瞧了眼王琅晦暗不明的脸色，跳下了车辕，朝迎过来两步的罗崇文点了点头。
罗崇文看着存知从车里出来，“欸？沈解元，你也来了？”
这句意味不明，意外的意思是……不欢迎他？
存知就知道他来对了，这是有事，“哦，罗大人。”笑着道：“家妹身体有些不适，我放心不下她，故而跟了来。”说着，跳下车前先礼貌的朝王琅和骆思恭点点头，转一手接过蘩卿手中的盒子，一手扶了蘩卿的手臂，“马石滑，小心点。”乘机蹙眉与她对视，目显疑色。
蘩卿轻轻的点点头，视线从骆思恭那张十分沉肃的脸上扫过，低低道：“八成是恭妃的事儿，甄家乘机闹大了。我有分寸，放心吧。”
互相斯见的时候，骆思恭眼睛的余光注意着沈存知手中的盒子，蘩卿也看了看那个盒子，神情坦然，对他道：“缇帅是大忙人都出来了，可见这老妪的死非同寻常。”
骆思恭道：“我也是刚到。这个案子刚才已经惊动了陛下，我现在要协办此案。”
蘩卿心下一动——
这话的意思是，方才在宫里已经上演了“斗争”戏？她故意跟曹髦说了那两句“万一保下老妪”或“发现点什么”的话，就是希望他来。有事找他帮忙，不合适曹髦转达。以为他为此来的，原来不是。
王琅看着她，毫不隐晦的，直截了当的接话道：“老妪死了。是自杀的。服毒。”
蘩卿点头，道：“下官想弄清一些和自己相关的事，所以才来瞧一瞧尸体。多谢国舅允许。”意思是，老妪是怎么死的，就算是灭口，也与她无关，王琅可以放心。
但她这态度显然和王琅希望的不一样，他是希望她作证出头的，蹙了眉，很不悦，“张僧监弟子死的事上，沈姑姑就百般阻拦我，原因为何，我至今尚不明白。现在又这样驳我的面子，实在令我不能不多想啊。”
骆思恭道：“出个尸检报告。你帮个忙，和曹髦一起看看吧。”
好主意。且，有曹髦就好办，“但我不是专长啊。你们的仵作呢？”蘩卿道。
“也在呢。”
沈存知觉得蘩卿和骆思恭言语眼神都十分有默契，有点醋劲上了头，看了看她，合思着道：“惊动了皇上？这……动作够快的。”
“反应够快。是因为他们有鬼！”王琅恶狠狠的道。
存知对蘩卿道：“傻丫头。既然惊动了皇上，这件事就棘手了。咱们不来，国舅也会去请的。毕竟，这是在咱们家发生的。难置身事外。有罗成在呢，你知道一个说一个就行，不要害怕。”对王琅躬身行礼道：“国舅见谅，家妹是年纪小，所学有限，担忧自己见识浅薄，误了事儿。并非推脱。学生也觉得，还是要快快通知我舅舅才好。”
王琅多看了沈存知一眼，点头道：“嗯。已经派人去了。”
骆思恭的眼珠闪了闪。其实，蘩卿的态度，是听懂了他的意思：暗鬼固然可疑。但甄家和王家都不能一言以蔽之的摘清。这个时候，必定要保持中立。沈存知自然也是明白这些的，所以他才这么说。既圆了场子又给了王琅面子。哼哼，倒是面面俱到。这小子，年纪轻轻，官场上这一套挺会嘛！
看到尸体的时候，蘩卿显出了一些讶异：眉目安详，神态平静，双手交叠腹部，像睡着了一样。
难怪常昆只强调脉无，其他的一概不说。他会怀疑王琅灭口是有原因的。
而甄家这样反应迅速，不能不说，的确也值得怀疑。
王琅显得这样冷辣狠恨。若他这态度是发自内心，王家就是无辜的。
蘩卿一时不由心凉如冰水在怀。
——若是暗鬼故意操纵甄王两家的讧斗，这人也太无孔不入了！所以，她更加确信，暗鬼应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
蘩卿和曹髦与那个仵作一块检查尸体，罗崇文记录，骆思恭和王琅在一旁看着。
三人先大致看过了老妪的尸体，确定无脉，无息。又各自翻看眼皮瞧了瞧，接着，检查口鼻，咽喉，脱净衣服，翻看躯干四肢，以手按压各部皮肤。最后检查了会阴和下腹。交头窃窃低语了一阵，最后仵作拍板道：“我同意髦哥的意见，姑姑来说，有补充的，我们再开口。”
蘩卿懒得跟这种人计较，道：“女，五十岁上下。方面大耳。身长四尺七寸左右。发长二尺余，黑灰。左侧眉间有米粒大小的黑痣。发育正常。身体无明显缺陷，偏瘦，皮肤暗糙，手心有老茧，右手中指上左侧有顶针样厚茧。未曾裹脚。左脚跟腱下骨有伤。身上有多处鞭打的痕迹。两耳两鼻内无异常。口咽部有吞咽粉末状物留下的痕迹。没有尸斑，但根据下颌微僵和口唇内皮肤和表皮伤处革样化来判断，死亡时间应该在一个时辰左右……口内吞咽物待查。死亡原因，待查。”
曹髦和仵作果然均没有反对意见。